“靠!谁把雪塞我脖子里了?”
众人回头,看见不远处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寸头男生缩着脖子跳脚,他反手从背后抓出一把雪,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从他的指缝落下。
男生抖了抖衣服,扫视周围,突然指着十班一个男生大喊:“好啊,老张!你站那别跑!”说完,他从地上团起一个雪球,卖力地蹲在地上将它越滚越大,直到那个球超过他自己脑袋的大小,他猛地起身朝十班所在的方向冲过来。
广场上人越聚越多,不知道谁学着猴子的叫声,引得四面八方都有人回应。
大大小小的雪球在空中交错,对抗,崩裂,然后又在雪地里重生。
“凶手”和“受害者”显然关系很铁,两人追着跑了大半个广场,他们从几个班级中间穿过,带动着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加入了战场。
杨连浩等人冻得耳朵通红,却还在乐此不疲地加剧战况,刘月月和他一起,将阵地由教学楼前的小广场引领到更为宽阔的操场,积雪遍布的校园被他们踩出十来条大路,池舒和叶幸也被裹挟着吭哧吭哧往前进。
是人都爱看热闹,更何况一群精力十足无处发泄的高中生。
他们被压榨三年考进这所有名的高中,又被摁着头去走那条独木桥,同龄人的优秀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原来并不如想象中这样优秀,他们能做到的事情很多人都可以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情也有人可以做到。
考试、评分、晋级、胜利,有些人可以略过所有步骤,直接到达金字塔顶端,但他们中的普通人只能按部就班。
人人都压抑了太久,直到遇上这场大雪。
从广场到操场,战地在扩大,士兵在增加。这已经不仅仅是两个人的战斗,而是所有学生的娱乐场。哪怕不算吃瓜群众,操场上少说也得有一个营的兵力。
假如把对战者分成两派,十班和十四班就是各自派别的领头羊,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他们穿得像结实的小牛,热血沸腾地将十六字诀运用得炉火纯青。
两边大小雪球对飞,护卫队站成一堵墙,冲锋队随时交锋,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池舒和叶幸站在最外围,偶尔也会被波及。
被压得惊人瓷实的雪疙瘩,轻飘飘的松软小雪团,漫天飞扬的碎雪片片,随处可见,也随时会滚到他们的身边。
池舒的头顶已经有点湿了,几片硕大的雪花卡在她的发丝上,倒像是水晶碎钻。她跺跺脚,站着不动确实冷,只能拉紧了帽子上的抽绳,把脑袋和脖子全锁进里面,只露出小小的脸。
叶幸默默看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摇颤。
“想不想加入战场?”他倏地开口。
“说实话,我挺想的。”
池舒皱着那道明丽的眉眼,喃喃说:“但是大家的攻势太猛了,我不敢靠近,而且外边确实挺冷的,我也没带手套什么的。”她脸上露出一点歉疚的笑意,似乎是觉得自己拖累了叶幸,又说:“叶幸,你去玩吧,我在这儿等你。”
“我们一起去,我们只在外圈玩,不跟别人挤。”
叶幸还是垂着眼,仿佛没有听懂池舒的话,奇异地鼓动着她加入到这场狂欢中去。
池舒有些动摇。
叶幸解下缠绕在自己脖颈上的围巾,轻轻圈住了池舒的脖子,隔着学校厚厚的冬季冲锋衣绕了两圈替她打上一个活结。
这条围巾是他前不久刚买的,面料很柔软,很干净,攀附在池舒的身上格外衬她。
“我还有一副手套。”他动了动手,从棉服口袋里掏出两只黑色皮手套,他冬天骑车常带,保暖性很好,“戴上吧,我们也去打雪仗。”
池舒一怔,着实没想到他怎么会随身带着手套,更没想到他会把自己的围巾套在她的脖子上。因为有帽子的存在,她只有下巴那块能感受到围巾上残留的温度,可当叶幸站在她的面前,纤长的手指却晃得她眼花缭乱。
他的举动或许有点越界了。
可她并不讨厌。
池舒眨一眨眼,心底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怎么样?”
两只手套被递到池舒的眼前,碎碎的光亮从她柔软单薄的眼皮中漏出来,照射在叶幸被黑色皮子映衬得更加劲瘦有力的手指上。
“那我们一人一只。”她商量着。
叶幸点点头,把右手那只套在池舒的手上。
叶幸带着池舒来到操场外围,池舒刚蹲下身准备武器,立马额头上就挨了一下,力道不重,但松散的雪团冰冰凉,让她一个激灵。余下几道不同方向的攻击,倒是被叶幸挡住了。
池舒扫一眼站着的叶幸,发现他肩膀和腰部的残雪被他一抖就全掉了。
长得高果然有好处,她想。
好不容易滚出一排雪球,池舒站起来,挑出两个大的往刚刚被攻击的方向投出去,也算是给叶幸报仇了。彼时漫天雪花,哪怕他们根本看不清彼此的模样。
直到那两人走近,池舒才高兴地喊出来:“姜姜,夏逸!你们也来打雪仗了?”
“那可不。”姜附子走过来,把池舒帽子上的积雪拍掉,“要不怎么能看到你刚刚的英勇身姿呢?”
“好了好了,别闹了。”池舒把手穿进她的手掌心,拉扯着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还是说就是一时兴起来转转然后碰巧遇上?”
夏逸叉起腰:“当然不是随便转转,我们专门来找你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