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晏自己都有些惊讶,这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接着,是花。梅花需要红色。
他看了看四周,目光定格在姐姐放在桌角的针线笸箩上。
他悄悄走过去,从里面翻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胭脂小盒——那是姐姐赵灵省吃俭用买来的、用来给绣品上的“仕女”点唇的唯一一点亮色。
赵晏心中默念一句“姐姐,先借我一点”,用小指指甲抠了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在碗底用一滴水化开。
他用笔尖最细处,蘸了那点微薄的嫣红。
点、点、点……
他没有画满枝头。他只在最瘦硬的枝条顶端,点上了五六朵疏星般的梅花。
最后,是题字。
他用新墨汁,在画卷的右下角,写下两个清瘦却风骨凛然的小字——
疏影。
一幅画,成了!整张纸,大半都是空白。但那股寒梅的孤傲、清冷、和在绝境中绽放的生命力,却仿佛要从纸面上扑出来!
他来不及欣赏,立刻开始第二幅。
第二幅,《墨竹》。
这一次,更简单。他脑中闪过的是文同、是郑板桥。他饱蘸浓墨,用写隶书的笔法,一笔画出竹竿,节节分明。
然后,笔锋散开,用写草书的笔意,潇洒地撇出几片竹叶。
“刷!刷!刷!”
竹叶或浓或淡,或聚或散,带着风声,仿佛在月光下摇曳。同样,是大量的留白。
这幅画,考验的纯粹是笔墨功底和意境。
他知道,这两幅《寒梅》和《墨竹》,是给“文古斋”钱掌柜那种“识货”的文人准备的。
但他真正的杀手锏,是第三幅。这是给全县所有“夫人”、“小姐”们准备的。
第三幅,《仕女背影》。
他换了一面纸,笔尖的墨汁调得更淡了些。他没有画五官,没有画繁复的凤冠霞帔。
他只画了一个“背影”。
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个女子高耸、典雅的发髻——他用的是唐代仕女的“高髻”样式,在这个时代显得既复古又新潮。
然后,是几根流云般飘逸的线条,勾勒出她宽大的广袖和曳地的长裙。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在临风远眺。
她是谁?她在看什么?她在等谁?
赵晏没有画出来,全凭观者去想象。
这幅画的灵魂,不在笔墨,而在“故事”。这是一种后世广告业、时尚业用烂了的“高级感”——我只给你看我想给你看的,剩下的,你自己去猜。
当三幅图样全部画完,东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赵晏几乎虚脱,他靠在桌上,剧烈地喘息着。
他看着桌上的三幅画。
《寒梅》的孤傲。《墨竹》的风骨。《背影》的神秘。
他又从姐姐的笸箩里,拿出了那方让她备受打击的、绣满了繁复牡丹的“土气”绣帕。
两相对比。一边,是塞得密不透风、色彩艳俗的“匠活”。一边,是意境悠远、简约雅致的“艺术”。
赵晏笑了。笑得虚弱,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信。
他知道,这三张薄薄的、用最劣质的纸笔和自制的墨画出来的图样,就是这个家……不,是他们赵家,重新站起来的、最锋利的钥匙。
他小心翼翼地将三幅图样卷起,藏在了自己那张破旧的草席床垫下,只等姐姐赵灵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