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母杨氏高坐于堂上,接过了丫鬟吉祥递给她的青瓷冰纹盖碗,不紧不慢地掀起盖子,微抿一口明前茶,青翠的叶片在水中舒卷。
“正可谓,味醇形美。”杨氏缓缓开了口,视线终于落到了久跪不起的李空青身上。
“你可想明白了?”
李空青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答道:“自然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我也是老糊涂了,光顾着喝茶,都忘了叫你起身了。”杨氏示意吉祥去把李空青扶起来,同时递给她一杯茶。
李空青未置一词。只是接过了茶碗,同样抿了一口。
杨氏眉眼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如何?”
“自是鲜香无比,只是民女无福消受。”
“给我写这字条是倒是胆量不小,现在却又说无福消受,倒是不知你究竟有几副面孔。”
杨氏把玩着手中的字条,眼中冷意乍现。
死者为大,越俎代庖。
“母亲误会了,媳妇并非这个意思。顺哥死了,我不愿再为二弟的妾,不是觉得母亲越俎代庖。”李空青语气顿了顿。
“这句话应断为,死者为,大,越俎代庖。媳妇以为,顺哥既是您的长子,您给了他生命,死的权利自然也应当由您掌握,而非……”李空青表面恭敬,心中却玩味地笑了一下。
“次子。”
话音落下,仅仅两个字,满堂寂然。
没等杨氏问话,李空青便将身旁的包裹向上呈。包裹还未打开,浓厚的药味便蔓延在空气中,带着厚重的腐臭的气息。
杨氏的双手有些颤抖。
她不愿意相信长子的死亡甚至卧病在床皆是粗莽的次子所为。但一切的解释都在这一碗药渣和一袋粉末面前变的苍白无力。
耳边是李空青略带沙哑的声音,但她恨不得此刻李空青的嗓子完全说不出话来。
要不然,让我聋了也行。
她甚至冒出了这样荒诞的念头。
杨氏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几乎拿不住这个碗,李空青的声音却在耳边阴魂不散。
此药名为柳腰,十分稀有,是西域传来的……顾名思义,能暂时让妓子身软体酥,但多次使用后则难以久立,只得卧于床上……虽然这对老鸨与恩客来说也没什么大的关系,但若是习武之人用此来舒缓身体疲敝呢?
长子孙顺自小起便聪慧过人,诗书皆通,“神童”之名远扬。次子孙德出生后杨氏自然对他寄予厚望,他却愚钝不已,且厌恶读书。
杨氏也曾用孙顺来勉励孙德,可孙德的反应只是越发不学无术。见次子唯有气力勉强值得一提,杨氏便生了让他走武举路子的念头。君子六艺当皆通,杨氏自然也给长子安排了射箭等练习。她曾经看着兄弟二人共同射箭的场景感到宽慰,现在额头却冒出了冷汗。
孙顺武艺上的天赋平平,她开始不止一次听过孙顺在射箭后感到疲惫,筋骨酸痛,两三年后仍是如此,和弟弟孙德一同练习不出半年却突然感到射箭轻松了许多。
“吾弟自有办法。”她开始对此感到惊诧,询问长子时,长子却总是如此回答。
后来……后来便是一年后突如其来地瘫痪在床,连科举都无法再参加。
她再也支撑不住了,手心的冷汗让她捏不住碗,碗碎在地上,药渣洒落在锦织珊瑚毯上,她却无暇顾及。
可是李空青还是不愿意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