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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川流不息 > 第7章 鸦片(2)

第7章 鸦片(2)(2 / 2)

可就在这个时候,宁静安谧的夜晚开始发生变化了。先是一缕香气从门窗的缝隙里飘进来,有如温煦的微风似的,在屋子里轻轻地吹拂。接着,这香气就变得浓郁起来,深厚起来,仿若一团团纠结拥挤的香风香雾,在屋子里致密地飘荡、徘徊。

这是一种能钻进人的皮肤、钻进人的大脑、钻进人的骨头骨节的香风香雾!

迷糊中的春芹和冬梅很快就感受到了这种香风香雾的魔力。她们觉得自己的身子正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抚摩着,托举着,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天上。她们看见了清澈澄明的天空,看见了洁白闪亮的云彩,看见了淙淙流淌的河水,看见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她们心情舒畅,精神愉悦,仿佛进入了清新快乐的仙界一样,缥缥缈缈地飞翔着。

可正在梦中仙游的冬梅,却突然被什么惊着似的,猛地一激灵醒了过来。

她看见一只肥大的老鼠,竟然踩过她的脚背,往门外窜去!

她跳起来,发出一声锐利的尖叫。

春芹即刻被她吓醒了。她懵懂地睁开眼来,恼怒地骂道:“你惊乌呐喊地叫啥子?把人家的梦都吓跑了!”

冬梅像见了鬼似的,往她靠过来,缩着身子惊恐地指着墙脚,颤声说:“你看,你看……”

春芹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也禁不住恐骇地瞪大了双眼。

凉床对面靠窗户的墙脚下,正有一串老鼠首尾相衔着,在急急地窜走。它们纷纷钻过一个狭小的地脚缝,往屋外溜去。其中有一只小老鼠,竟然在地脚缝前停了下来,回头晃动着尖尖的嘴巴和稀疏的胡须,不解地瞟了她们一眼,又慌忙钻出地脚缝,追赶队伍去了。

春芹像感觉到了什么,紧紧抓住冬梅冰凉的手,侧耳倾听起来。

这时,寂静的庭院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刮风,又像在下雨。更深更远的暗夜里,甚至还有狗叫声传来,而且不是一只狗在叫,是很多只狗在叫,汪汪汪的叫声此起彼落,交相汇合,全都叫得很急,很狂,很兴奋,似乎正被什么新奇而又痛苦的事情折磨着!

春芹终于明白过来,跳下凉床,拉起冬梅就往外跑。

她们刚跑出房门,就在屋檐下灯笼的光影里,看见从各个屋子里窜出来的老鼠,汇聚成一条黑色的溪流,急急慌慌地漫过庭院,漫过地沟,往前院蜂拥而去。

冬梅的背皮子不禁一阵发麻,拉住春芹的臂弯,颤声说:“咋这么多老鼠呀,好吓人啊!”

春芹没好气地拂掉她的手,说:“老鼠有啥吓人的?说不定外面熬烟的坝子里,还有更吓人的事呢!”说完就迈开大步,跨过老鼠的溪流,往前院赶去。

冬梅不敢迟疑,紧紧地跟随在春芹身后。

这时,一股更加浓郁更加致密的香风香雾迎面袭来,利箭般地洞穿着她们的身体,两人都不觉在疾走中打了个趔趄。当她们跌跌撞撞地赶到前院时,这才发现,高高的龙门坎上已经聚集了很多老鼠,层层叠叠地拥挤在一起,争抢着门槛下的地脚缝。后面的老鼠挤不上去,就干脆越过同伴的身体,顺着坚厚壁立的门板往上爬。由于门板上刷着漆,十分溜滑,它们大多爬不了几下,就纷纷跌落下来,被后面蜂拥而上的老鼠踩在脚下,发出叽叽叽的惨叫。也有一些聪明的老鼠,不去挤那条窄缝,晃动着尖尖的脑袋和稀疏的胡须,逡巡到龙门旁边的砖墙脚下,四爪抓住粗粝的墙体往上爬。它们很快就爬到了墙顶,消失了。于是,就有更多的老鼠来走这条捷径,密密麻麻地像一条毯子似的覆盖在砖墙上,密密麻麻地爬上墙顶,消失在了墙外面。少顷,一个更加奇异的景象出现了:有两条竹竿粗的长蛇不知从哪里逡了过来,竟然与老鼠们混杂在一起,晃动着血红的芯子,急急忙忙地往墙外逡着。平常时节,老鼠和蛇可是冤家对头,老鼠是蛇最喜欢捕捉的食物。可眼下,那两条竹竿粗的长蛇却对旁边密集的鼠群丝毫也不感兴趣,而那些老鼠,竟然也不怕蛇了,甚至还一拥而上,踩着蠕动的蛇身,快速地往墙外爬去,似乎在奔赴着一个共同的约会……

冬梅不禁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吓哭了。她死死地拽住春芹的手,央求她赶紧躲回屋去。一向胆大包天的春芹也被吓得心里咚咚乱跳,双腿发软,笨重的身子像灌了铅似的往下沉。

两人相携相搀着仓皇逃回屋里。春芹拍着咚咚乱跳的胸脯,喘息着大声骂道:“我日你妈哟!究竟出了啥怪事奇事噢?连老鼠和蛇都跑出去了!”

次日天色大亮,金晃晃的阳光照临东窗,在洁白的窗户纸上映出一片热烈的光亮,春芹和冬梅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这时,李家花园内部已经回复如初,浓重的露水将庭院里的花草树木润染得湿漉漉的,显得非常的安谧宁静,但在龙门外面的坝子里,却是另一番让人瞠目结舌的极其怪异可怕的景象:昨晚窜出去的那些老鼠,此刻正密密麻麻地聚集在阳光灿烂的坝地里,聚集在熬烟的棚子四周,仰翘着尖尖的脑袋,微眯着细小的眼睛,尽情地嗅闻着鸦片浓郁的馨香。它们的肚子胀鼓鼓的,仿佛已被那致密的香气充满了。它们的神情木呆呆的,似乎已被那熏烈的香气迷醉了。而在棚子上方的树丫上,则垂挂着七八条竹竿粗的长蛇,晃动着细长的芯子,竭力地吮吸着从棚子里散发出来的香气。平时,蛇的眼睛都很凶,很冷,让人望而生畏。可此刻,那些蛇的目光竟然懒洋洋的,软和和的,像冬眠前躺在太阳底下晒花一样,显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舒服与惬意。在棚子背后的菜地里,还聚集了数十条花色各异的家狗和野狗,它们有的蹲坐在地上,闭着双眼,老僧禅定般享受着鸦片的香气,有的则显得心绪烦乱,瞪着血红的双眼,吐出腥热的舌头,在菜地里东颠西跑。更有几只被鸦片的香气刺激得发了情的公狗,紧紧地钳制着母狗,强行交配……

站在龙门坎上的冬梅即刻羞红了脸,朝着地上“呸呸”地吐着口水。挺着大肚子的春芹则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感到有一股热流从脚下升起,迅速传遍了她的全身。她的身体里像被什么充满似的一阵鼓胀,难受。紧接着,她又感到了一种破裂般的痛楚和滑落。她低头一看,发现一股淡黄色的黏稠体液已经流泻下来,流过她的脚背,流到了龙门的石板地上。她大惊失色,赶紧抓住旁边的冬梅,颤声说道:“坏了坏了,我的羊水破了!”

冬梅看着她湿淋淋的大腿和地上的羊水发愣。春芹不由得火了,在她膀子上狠狠地掐了一下,说:“你这个小蹄子,我都发作了,你还愣着干啥?你赶快把我扶回去吧!”

冬梅慌慌张张地将她扶进了门槛。可春芹把着门框,又忍不住扭回头去,朝着外面熬烟的棚子大喊大叫:“李嘉瑞!我要生儿子了,你赶紧回来服侍我呀!”

李家花园熬制鸦片的香气铺天盖地,四散弥漫。

被香气吸引来的,除了那些动物外,还有各色人等。

先是李家花园的丫鬟和女佣们,纷纷跑出来看稀奇,看闹热。她们一见熬烟的棚子四周那蛇鼠密布、狗急情狂的景象,都不觉惊呆了。那些没有结过婚的丫鬟们全都羞红了脸,背过身去,心里咚咚乱跳。而那些结过婚的女佣们则在一番惊怔之后,旋即嘻哈打笑起来。她们笑骂那些不要脸的狗,也笑骂那些趁着熬烟的间隙,在捕捉蛇鼠进行剥皮剐肉的男佣。

后来,就连深居后院的李家老太太也被惊动了。可老人家刚一跨出龙门,刚一看见那些古怪肮脏的景象,就禁不住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痛苦地念叨着:“罪过,罪过,罪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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