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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休宁 > 第 1 章

第 1 章(1 / 1)

 楚休宁蜷缩在肮脏的围栏角落,铁链死死扣在她纤细的脚踝上,磨破的皮肉结了痂又裂开,周而复始。

夜风掠过草棚,带来幽咽的水声,她恍惚记起月藏寺外那条无名小溪,那个瞎眼老妇曾抚着她的头,低诵:

“陇头流水,分离四下。念我行役,飘然旷野。登高远望,涕零双堕。”

两个月前,她还是晟国被流放在外的长公主。如今,却成了狄部草原最低贱的“两脚羊”。

十年前,祭天大典上,她无意中“冲撞”了父皇的真龙之气,引得谏官纷纷弹劾。一向对她冷淡的母后未曾为她说过只字片语,反而垂泪劝谏,以天下安定为由,请父皇将她遣出皇城,送往千里之外的边陲苦寒之地——月藏寺“祈福”。

那寺庙坐落于晟国北方边境,与狄部草原隔着一道连绵的山脉,常年风声鹤唳。除了梵音,偶尔还能听到远方传来的、模糊的胡笳与马蹄声。那声音,不像晟国雅乐,倒像《凉州词》中哀怨的羌笛,呜咽着‘春风不度玉门关’的隔绝与苍凉。

十年光阴,楚休宁从垂髫幼童长成了及笄少女。青灯古佛,日夜抄经,寂寥却也算安宁。在这特殊的环境里,耳濡目染,她虽不能说通晓狄语,却也零星听得懂一些常用词汇和短句,虽然大多是充满恶意的骂詈、交易时的数目,或是边境守军时常警惕的、关于狄人骑射劫掠的喊话。她甚至能模糊分辨出他们食物中那股浓烈的奶腥和烤肉的焦糊味。

就在她近乎认命,以为一生便将如此度过时,一封母后的亲笔信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母后重病,速归。”

信笺上的字迹,是她在无数个清冷夜晚临摹了千百遍的模样。那一刻,什么流放委屈,什么清规戒律,统统都不重要了。她甚至来不及告知寺中僧侣,只将母后早年赐给她的一块玉佩抵押给一支常往来于边境的商队,换得一匹老马,便孤身一人踏上了归途。

日夜兼程,心中唯有母亲病榻前可能出现的憔悴容颜。

就在穿过边境密林,眼看家国在望时,身下的老马却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前蹄被一根骤然绷紧的绳索绊倒!

她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重重砸在冰冷的土地上,眼前骤然一黑。最后残存的意识里,是几张模糊却狰狞的、用生硬的狄语呼喝着“肥羊!”的男人面孔,和一块带着刺鼻气味、死死捂住她口鼻的粗布。

他们不停地给她灌下令人四肢酸软的药汤,让她意识模糊,浑身无力。只能隐约感觉自己被扔在颠簸的车上,无休止地颠簸。好几次,她觉得自已快要干渴饥饿而死,喉咙和胃里如同火烧。

待她彻底清醒,不再被强行灌药时,便已身处此地。这个充斥着陌生狄语、野蛮气息的囚笼。风一吹,先闻到羊尿,再闻到隔夜酒,最后闻到死人味儿。

楚休宁和其他许多被掳来的晟国女子一样,像牲口般被丢弃在这露天的围栏里,如同狄人圈养羊群的草场,与不远处军营的喧嚣和马蹄声仅隔着一道简陋的木栅。

围栏的木门时常在深夜被粗暴地撞开。喝得酩酊大醉、浑身散发着马奶酒酸味的狄人士兵闯进来,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如同挑选待宰的羔羊,用目光肆意剥掠着她们仅存的尊严。

紧接着,便是粗暴的拖拽、绝望的哭喊、无力的挣扎,混杂着男人们粗俗下流的哄笑。

“这个!”“瘦了点!”

她看向不远处的角落,那里的草堆早就空无一人,只留下一点人形压痕和几根枯草。

那里曾经躺着一个好心的姐姐。那个姐姐会偷偷省下几口酸涩的马□□喂给她,让她不至于被饿死。

姐姐最后一次被扔回来,几乎没了人形。楚休宁挣扎着爬过去,想用自己肮脏的袖口擦去她脸上的污迹,她却只是睁着空洞的双眼,直直望着狄部草原上空那片永远灰蒙的天,一滴泪也流不出了。连她眼角那颗小小的痣,都被恶意地揉搓出了血痕。楚休宁守了她几天,她终究没有挺过来,没了气息。

或许因为她病体稍愈,或许因为今日来的这群狄人格外饥不择食。他们粗鲁地抓住她的胳膊和脚链,将她硬生生从角落里拖拽出来,铁链在泥地上刮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她死死咬住牙关,却还是漏出一声哽咽——像幼兽被踩到尾巴的短促哀叫。那声音太小了,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裂开。她立刻用更大的力气咬唇,把第二声呜咽咬碎在齿间。

这是两个月来,她用无数姐妹的血与泪学会的唯一法则。

她被狠狠推搡进一顶宽大的帐篷,帐篷内混杂着奶腥、汗臭、酒精和一种皮革与金属的冷硬气息。帐篷的布置明显是狄部军官的样式,楚休宁被粗暴地推搡进来,尚未站稳,便被一股蛮力掼倒在地,手肘重重磕在铺地的毛毡上,一阵闷痛。

她挣扎着抬头,眩晕的视线首先捕捉到的是一双沾满泥泞和暗沉血渍的马靴,稳稳立在她面前不远处。

那军官猛地扯了一下拴着楚休宁的铁链,让她一个踉跄,几乎扑倒在地,她被那股蛮力猛地一推,跌入一个坚硬的怀抱,浓重的血腥味、尘土和冷铁的气息几乎将她彻底淹没。

她被迫抬起头,终于看清了她此刻的“归属”。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脸上带着久经风沙的糙砺感。一道新鲜的疤从他额角劈下来,像一道狰狞的补丁,缝住了他小半张脸的表情,只留下一双深不见底、冻着寒冰的眼睛。他身着的皮甲沾满征尘,是狄部精锐骑士的典型装扮。

他坐在那里,不像个人,倒像一尊被香火和血食供奉久了、沾上了邪气的凶神像,沉默,却压得人喘不上气。

楚休宁听到了周围人哄笑着叫出的名字——阿史那刹逻。

他是狄部汗王的三儿子,刚刚从晟国交战的前线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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