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塑料前辈匆匆忙忙离开了餐厅，这顿饭或许算得上不欢而散，黑比诺阴郁地盯着盥洗台，浑身上下散发出生无可恋的气息。

……不是真的把晚饭吐出来了，她只是有些难以接受现实。

黑比诺想起贝尔摩德那个木住脸的搞笑表情，第一次有了社会性死亡的实感。

黑比诺没有明面上的社会身份、没有组织之外的人际关系，在组织内部的交际也格外单薄——像是研究员、陌生同事、同事、熟人同事、和大概是上司的朗姆——这些人的态度对她而言无关紧要。

——而且她平时习惯独来独往，除了交接任务和日常训练需要之外根本不会出现在组织的地盘，完全没什么听流言的机会，也因此对两三个月前就开始流传的东西毫无所觉。

但是在贝尔摩德面前暴露就不一样了，那好歹是见证并参与了黑比诺在组织里大半成长轨迹的前辈，而且还偏偏知道了最想瞒住的内容——如果真有上垒也就算了，但是、但是！

很显然她只是强迫失败还放人跑掉了而已。

黑比诺是行动派，想要什么就会马上去做，也有能力承担相应的后果，不至于为了一时冲动后悔。但她现在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深切地有种想要寻找时光机——或者让自己的塑料前辈物理性失忆的冲动。

猫塑同事越看越像好球区内的帅哥，难得打算发展一次关系就在告白的时候惨遭滑铁卢、还差点在对方反抗的时候被打一拳……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贝尔摩德知道啊！

——她倒不是后悔亲了苏格兰一口啦，毕竟那个反应还怪可爱的。

黑比诺愣了一下，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

……塑料前辈跑这么快，不会意识到她有点想灭口了吧。

而且难办的还在后头，敏感身份加上对黑比诺这个代号来说勉强可以被称作频繁的接触频率，感觉不出三五天就会被拎去审讯室做客啊。

……更换安全屋地址也得提上日程了，她最近真的好忙啊。

疲惫感似乎完全消失了，就像那些通宵之后反而不困的案例，黑比诺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可以打五个琴酒。

她将幻想中的五个琴酒撂到一边，对着镜子观察起自己的倒影。

镜中倒影的青年女性蓄着长发，因为疏于打理散乱地外翘着，染发剂的颜色泾渭分明，黑色和棕色都有——是她两个月前突发奇想自己染的、发顶则掺杂着细细碎碎新长出的白。

黑比诺抬起脸，镜像中的自己拧着浅淡的眉毛，琥珀色的眼睛锋利又明艳，看起来确实挺精神的。

今天的穿搭是格纹领巾、西装外套、高领毛衣和深色牛仔裤，符合她的审美。

黑比诺用很短的时间思量了一下，认为伪装之后溅上血也无所谓，打开手机去看朗姆的短讯。

一如既往命令和催促的语气，内容只写了任务目标的基本信息，是个亟需清理的下线、什么公司的社长——他难道觉得一个活人的行踪光靠名字就能搜索出来吗？情报组又不会免费提供跟踪定位服务。

她继续往下翻，看到了邮件末端大意是时光消逝一去不返的谚语。

不是吧。好吧……黑比诺其实能够理解，自己毕竟被传得好像刚死了情人，而且朗姆经手过她大半的任务清单，算是黑比诺的半个上司，对她在组织里行动轨迹的了解肯定比那些捕风捉影的普通成员强、肯定对这段关系有自己的揣测。

——但是你们真的要在这种没必要的地方展现组织的人文关怀吗？

这样除了不断提醒黑比诺不久前的丢脸举动并且显得她很呆之外没有任何好处，还会让她不合时宜地再次想起苏格兰。

某种压抑的情绪缓慢缠上了心脏，让黑比诺不快地抿紧下唇。

暂时别想那么多，抓紧时间把这个任务做了吧，她可不想带伤出勤。

下翻避过通讯录中烫眼的贝尔摩德、她暂时不想见到这个名字，黑比诺向另一名对她展露人文关怀的热心同事发送信息。

连轴转了这么久还得努力完成任务，有她真是朗姆老登的福分。

*

感谢养了狗后更加无所事事的皇冠香槟，黑比诺用了三个小时就截住了任务目标，一通电话引来的中年男人对自己的处境后知后觉，求饶的话被子弹堵在喉咙里。

清理起来有些麻烦、在这放着或许早上就会被发现——她都失，她是说痛失绯闻情人就让让她吧。

简单问讯的结果指向没有信息残留，黑比诺也懒得费心做好更多的扫尾工作。

——接下来的几天就先放假好了。抽走对方握在手里的手机，将逐渐失温的尸体抛在身后，顺便用组织内部的频道发布了扫尾需求。

黑比诺带着点乱丢垃圾的愧疚晃到无人的小巷里，看到了黑暗中一小团不规则的阴影。

阴影留着深深浅浅的污痕，看起来像个黑色塑料袋，走近后才能发觉它在自发地微弱起伏。

黑比诺蹲下来，又一次闻到了浅淡的，混合在冷风中的血的味道。

视野已经习惯了昏暗的光线，可以勉强看见干涸或湿润的血迹黏附在黑色的毛皮上，那个生物看起来又脏又狼狈，但是仍然在微弱地呼吸。

日本的纬度较高，冬季温度在零度以下，在这样的天气里，水源会冻结，活动在室外会不断消耗热量，寒冷会导致衰竭、增加死亡的几率，是流浪动物最容易“换代”的季节。

而且今天就挺冷的，它说不定在死之前就会被冻僵了。

距离她停车的地方还有一点距离，黑比诺在折回去扒尸体的衣服和自我牺牲之间犹豫了一会，认为自己是个非常有爱心的人。

她伸出手拨弄了一下动物的躯体，将蜷缩起来的生物轻柔地翻了个个，看到了尖耳朵和长尾巴：“——原来猫真的是塑料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