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岐见山之巅，有一“无生”河，河水汩汩，永年不冻。

河边跪坐着一披发的紫衣少女，她面若平常地拿剑划破手心，鲜血滴落到钓寒河中，河水竟成了无边的黑色，转瞬间，河水又变得清澈，且比之前还要清。

无生河，无的是人的鲜血，生的是那源源不断、愈发皦然的流水，可谓此消彼长。

山有山名，河有河名，少女却没有自己的名字。她只知道自己属于四空门，代号风。四空门，地水火风，阵弓刀毒，神出鬼入，刀刀见血。

如今她又被山主罚跪在无生河，而山主给出的缘由是她的紫衣过于碍眼，理应去用血清理清理，清醒清醒。

“趁着还没枯竭，好好享用我的血吧，”紫衣少女嘴角轻扯，神色鄙薄，“她终究会死，你也是。”少女又理了理褶皱的衣角，缓缓起身。

算算时日，罚跪的十七天期限已到，师姐也该来接她了。罚跪惩罚，对风来说只道是寻常，可是这一次，她做了一个梦，一个让她几乎分不清现实与梦的梦。她看见了自己的未来，以及，整个惨死的四空门。一想到梦中那些背叛者们狰狞可怖的面孔，风便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直觉告诉她，这不仅是梦，更是命运的写照，是她妄想改写自己和四空门悲惨命运的救命稻草。

“小风！你怎么样了，师姐给你带来了‘一步尸’的解药。”

未及桃李年华的少女身着殷红色罗裙，卷曲的发丝被高高地扎成了马尾，狡猾的狐狸眼灿若星光，轻轻一笑，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热烈又自信，张狂又美丽。风的师姐，水，是世上最爱风的人。

看着小风苍白的面色，水忙不迭地给她披上了预先准备的雪狐裘裳，安慰道：“我和师兄师弟都很心疼你，他们俩被门主安排了刺杀任务，才没能来接你哩，师弟为了哄你开心，还提前精心给你刻了鹤雕呢。”

大师兄和二师兄，一个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高岭之花无所谓，一个没心没肺整天傻乐，表面上玩世不恭不靠谱，但在风的那个残酷的梦中，死死守在四空门前的也是他们，被万箭穿心的也是他们。

看着风时不时陷入沉思的状态，水暗暗心疼：唉，门主也真是的，独独对师妹这样狠。她也还是个小孩子呀。

提及师兄弟们，风的神情又缓和了些，眉目舒展，清冷的面容增添了几份烟火色，拉起师姐的手，“师姐，走，我们回家。”

顺便去问问我的母亲为何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狠毒。

水牢牢回握住风的手，两个少女在寒风中，紧紧相靠，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岐见山腰，门主殿。

到目的地了。风对水说：“师姐，我进去找门主有点事，不用担心我，你帮我回去收拾几件衣裳吧，谢谢师姐。”风特意声音讲声音放软，温声细语，对师姐露出了一个尽量俏皮的笑容。

前几个月她下山杀人，看见小孩子想吃糖葫芦时就是这样跟娘亲撒娇的。她也想与师姐这般相处。

水看着风这稚嫩又拙劣的撒娇，不禁失笑，揉了揉风的脑袋，应了声好。她的小师妹，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踏进门主殿的一刹那，风收起了柔和的眸光，眼神瞬时变得冷冽，嘴角的笑也变成了轻蔑。

熟稔地走到香薰旁，抖了抖衣裙上不存在的灰尘，拜了三拜，才踏足内阁，俯身跪向座位上的女人：“门主，风请参见。已熏过香，不会给您沾染病气，已换过衣裙，不会弄脏您的殿堂，已向山门拜过三拜，誓死不会对山门不敬。”

风一一列举出来，这都是门主曾经对她施予惩罚时的借口与命令。偏偏其他的任何人，甚至是扫地的门童都不用遵守。

闻言，高堂上的女人懒懒地向她扫了一眼：“哦。下次进来，不准穿登云履。”风已经习惯了门主对她无理取闹的苛责，只是笑笑：“风遵命。”

她笑得温和，像一只待命的狗。

“门主大人，风前几日做梦，梦见了母亲，母亲说您救了风，让风这辈子誓死为您效力。”风未经自己允许说了这么多话，门主略有不满。

“一个死人也配在我的殿堂上提起，既然这么想死，滚下山去，再也不用回来了。”听罢，风笑得更开心了，还真是疯女人，疯起来连自己都骂。看来她也没有承认自己身份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