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烛火在案头跳了跳,将阑珏垂落的发梢染成暖橙。他指尖捏着那支缠枝莲簪,簪杆上的羊脂玉还泛着润光,可顶端本该嵌着红玛瑙的地方,只剩个空空的凹槽。
他盯着那处空缺,指腹反复摩挲着凹槽边缘的毛刺,指节渐渐泛白。
窗外的风卷着秋凉进来,吹得案上摊开的报纸“哗啦”响。
阑珏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瞳孔骤然一缩,头版角落里印着行黑体字:林羽调任旸洲特别市警察局局长。
他一把抓过那张报纸,指尖死死抠着“林羽调任”那行字,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油墨的气味混着纸张的霉味钻进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呵。”他低低笑了声,下一秒,五指骤然发力,报纸在他掌心被揉成一团,又被狠狠扯开,纸屑纷飞。
阑珏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看得见他紧抿的唇,和微微颤抖的肩。
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户,星星点点地洒在阑家古旧的书房里。那古老的书架林立四壁,层层叠叠的书籍堆积如山。
阑昭脚步匆匆地穿过曲折的回廊,神色略显焦急,一路上裙摆飞扬。她心中挂念着新派的局势,情况紧急,故而迫不及待地赶来找阎觉。踏入书房,她的目光迅速扫过屋内,看到阎觉已经在等候,便快步走了过去。
两人在书房落座,雕花的木椅在静谧中偶尔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阑昭轻轻叹了口气,率先开口:“如今新派发展受阻,诸多消息和物资传递困难重重。各方势力都在暗中盯着我们,之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渠道,现在也变得危机四伏。”
阎觉微微颔首,面色凝重:“之前那条路断了,再想恢复怕是难上加难。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新的办法,不然新派的发展将会陷入更大的困境。”
阑珏一直在一旁静静聆听,此时听二人商讨之事,思索片刻后,双手抱臂,沉稳地说道:“我有一批书要从旸洲送到京都,用的是文墨书行的船。文墨书行在航运界经营多年,人脉广泛且行事低调,平日里往来船只众多,不容易引起他人怀疑。你们可以借此机会把新派的重要信息和紧缺物资送出去,之前我和纪辛树在夷地就是通过类似的方式向外传递消息和资金的。”
阑昭和阎觉对视一眼。这个办法对于当下困境中的新派而言,无疑是一条极具可行性的出路。利用文墨书行运送书籍的掩护,既能保证一定的安全性,又有较大几率顺利达成目的。
阎觉率先打破沉默:“这听起来确实是个可行之策。只是文墨书行那边,鱼龙混杂,关系错综复杂,我们如何确保整个过程不会出岔子?毕竟新派的安危容不得半点闪失。稍有不慎,我们多年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
阑珏微微一笑,胸有成竹:“这点你们放心,我与梦娟合作已久,彼此信任。我已经提前打过招呼,她会全力配合。而且这次运送书籍的安排极为隐秘,除了我们几个,知晓内情的人寥寥无几。只要大家按照计划行事,外人很难察觉其中的异样。”
阑昭微微皱眉,眼中满是忧虑:“即便如此,海上航行变数太多,万一途中遭遇其他势力的盘查……新派的这些重要资料和物资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阑珏:“我们之前已考虑到这一点。我安排了可靠之人随行,这些人都是经历过考验、对新派忠心耿耿的。他们个个身手不凡,且机智过人。一旦有突发状况,他们自会拼尽全力应对。况且这批书的包装也做了特殊处理,从外观上看就是普通的书籍,不会轻易被发现端倪。就算有人检查,也很难察觉到里面藏着重要物品。”
听到阑珏如此周全的安排,阎觉和阑昭心中的担忧稍稍缓解。此事责任重大,丝毫马虎不得。于是三人又围绕着细节商讨了许久,从人员调配到应对突发情况的预案,每一个环节都反复斟酌,力求做到万无一失。
不知不觉间,阳光渐渐西斜,那温暖的光线将书房染成一片金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三人身上,
在熙熙攘攘的码头,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的汽笛声交织在一起。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文墨书局那艘颇具规模的货船静静停靠在岸边,船身漆着文墨书局特有的标识,显得颇为醒目。
码头工人正忙碌地搬运着货物,一箱箱看似普通的书籍被有序地抬上船。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一丝不苟地记录着货物信息,口中念道:“文墨书局,书籍两艘,目的地京都。”随后挥挥手示意可以送上船。
梦娟站在一旁,眼睛紧紧盯着搬运的过程,神色认真,不时叮嘱道:“小心点放,这些可都是重要的书,不要磕坏碰坏了!”她穿着一身利落的旗袍,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十分干练。
工人们不敢懈怠,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抬上跳板,缓慢而平稳地朝着船上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出闪失。
此时,一个年轻的工人脚下突然一滑,身子猛地一晃,手中的箱子也跟着倾斜。梦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大声喊道:“稳住!”周围的人也都紧张地看向这边。好在那年轻工人反应快,迅速调整姿势,稳稳地扶住了箱子,有惊无险地将箱子送上了船。
梦娟长舒一口气,走上前再次强调:“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今天这活儿必须顺顺利利的,出了事谁都担待不起!”
工人们纷纷点头,接下来的搬运工作进行得更加小心谨慎。
残阳如血,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阎觉正在屋内专注地整理文件,微弱的灯光在书页上跳跃。突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嘈杂喧嚣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阎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神色惊恐,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阎觉立刻冲到窗边,向外望去,只见一群黑影如鬼魅般涌出,迅速朝着阑家大院冲来。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冲着里屋的阑珏道:“这群人来者不善,肯定是新派被发现了!你们先跑!”
说罢,阎觉急忙跑到书桌前,将那些机密文件一股脑地塞进火盆,亲眼看着火焰吞噬着纸张。
阑珏听到呼喊,心猛地一紧。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抱起还在襁褓中的孩子,转身朝着后院奔去。
与此同时,闯入者已经冲进屋内。刹那间,枪声大作,子弹呼啸着穿梭在空气中,尖锐的声音划破寂静。精美的瓷器在枪火中被击碎,碎片四溅;墙上的字画也纷纷坠落,飘落在满是硝烟的地面上。
阎觉利用屋内的桌椅、橱柜作为掩体,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朝着闯入者射击。火光在黑暗中闪烁,硝烟迅速弥漫开来,呛得人喘不过气。激烈的交火中,不断有子弹击中家具,木屑横飞。
阑珏脚步不停,在后院的小径上拼命奔跑。身后,那群人穷追不舍,喊杀声不绝于耳。
阑珏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后追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突然,一个杀手从旁边的假山后窜出,拦住了阑珏的去路。阑珏心中一惊,脚步下意识地停住。杀手冷笑一声,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显得格外狰狞:“跑啊,怎么不跑了?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说着,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恶狠狠地砍向阑珏。
阑珏来不及多想,侧身一闪,长刀擦着他的衣角划过。几乎在同一时刻,他伸手从发间抽出发钗,目光紧紧盯着杀手,寻找着反击的机会。杀手再次攻来,阑珏灵活地躲避着,瞅准杀手招式间的破绽,猛地将发钗刺向杀手的腹部。杀手闷哼一声,身体摇晃了几下,难以置信地看着阑珏,长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随后缓缓倒在地上。
阑珏顾不上喘口气,抱紧孩子继续向前跑去。一颗子弹从侧面飞来,击中了阑珏的肩膀。他闷哼一声,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但他咬着牙强忍着剧痛,抱紧孩子,继续朝着前方飞奔。
可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还没跑出多远,身前突然被另一人堵住了去路。此人身材高大魁梧,犹如一座巍峨的山峰矗立在眼前。不仅如此,他动作敏捷得如同鬼魅,手中的短棍在挥舞间呼呼生风,每一招每一式都透着凌厉的气势。
阑珏瞬间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前后夹击的绝境。后方的追兵步步紧逼,前方又出现这样一个难缠的对手,阑珏察觉眼前这人并非普通杀手,他擅长各种格斗技巧,经验极其丰富。
他一边要躲避那如雨点般落下的短棍攻击,一边还要竭尽全力护着怀中惊恐的孩子,处境愈发艰难,渐渐地有些招架不住了。每一次挥动匕首抵挡都让他肩部中枪的伤口撕裂般疼痛,力气也在一点点消逝。
突然,老二瞅准阑珏一个破绽,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腹部。阑珏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踹翻在地,扬起一片尘土。焉焉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发出尖锐的哭喊。
老二几步上前,伸出如蒲扇般的大手,恶狠狠地狠狠拽着阑珏的头发,那力道仿佛要将他的头皮扯下来。“老子倒是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老二一边用力拉扯,一边恶狠狠地骂道。
阑珏疼得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可即便如此,他双臂环抱着孩子的力量却丝毫不减,哪怕承受着这般剧痛,也要死死护住孩子,绝不让其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孩子的襁褓上。
就在这时,阑珏眼角的余光瞥见头儿正迈着步朝着他缓缓走来。那眼神恰似盯上猎物的恶狼,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