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空大师中气十足,虽在琅嬛坊之巅,却能千里传音,每一个字每个百姓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太常寺众僧何在?”
一众僧人自人群中走出,围在柴垛周围,齐声呼和,“在此!”
“即刻灭火救人!”远空大师一声高喊,众僧早已守在西市水井边,欲打水救人。
此时孙公公突然从背后施力,朝远空大师后心抓将过来,远空大师如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闪身避过,孙公公招招阴狠毒辣,他十指留长甲,长甲颜色诡异,尖端锐利,若是一近身,必被他的长甲抓下血肉。远空大师不以为意,反而引着孙公公出手,一招使尽又递进一招,转圜之间,似乎在试探他的底细。
那里孙公公与远空大师斗做一团,这边,太常寺众僧的营救也似乎并不顺利。教徒们筑起人墙,将僧人们拦在外围,进不得,挤不得。御林军在没有得到指令的情况下,只有帮着教众阻拦僧人,将他们挡住。肖忠伟本就打算和稀泥,两不想帮,因此御林军并不十分阻拦僧人,也不十分劝阻教众。
眼见着大火烧到了柴垛顶端,此时浓烟滚滚,天光乍现,媃翊的声音响起,“神怒渐渐褪去,那叛教之人的灵魂已经得到烈火的洗礼,归于天国了。神爱世人,将天光还回给世人,这一次的末日过去了,若是再有那不信之人,神必会降下雷霆之怒,倒时将会出现比此情此景更为凶险异常的迹象,我将自愿献祭,为天下人牺牲!”
教众听了,顾不得与太常寺僧人的纠葛,纷纷拜倒在地,热泪盈眶,早有神甫唱念:,“圣母以身献祭,牺牲自己,成全世人,我等实在是感激涕零,唯有终生为揽月教信徒,坚定信心,方能报答真神!愿真神原谅我们的罪恶,愿真神宽恕这些无知百姓!”
神甫说一句,下面的教众跟着说一句,大家都道柴垛上的人已经烧死了,也不再阻拦太常寺救火。
那一边,孙公公与远空大师缠斗不休,这一边,众教徒跪拜在地磕头赎罪,另一边,太常寺搬水救火不亦乐乎。
媃翊独自一人,悬空在敞开顶的金塔之巅,冷眼睥睨着这一切。
天光慢慢越来越亮。一些琉璃扣子在百姓中手手相传,不少人对着太阳指指点点,相互交换着手中的物件。
媃翊轻轻皱眉,似乎有哪里不对……
弘寂第一个爬到了燃尽的柴垛之上,刚一踏脚,脚底便传来剧烈疼痛,让他不得不退了下来。
一旁的师弟弘无拍了拍他的肩头,“师兄,太迟了,柴垛已经烧光了。”
弘寂望着柴垛上的缕缕黑烟,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喉头有些咸腥的味道。少顷,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天渐渐亮起来,照着柴垛上的缕缕黑烟。
突然,一个脆脆的声音响起,
“揽月教的大骗子媃翊你听着,我们俩活得好好的,一个日食也敢说成神迹,你当大家是三岁小孩吗!”
是杨飘的声音!好像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弘寂的头颅一样,他一下子站起来,对着弘无兴奋地大吼起来“水,快,打水来!”
僧人们听到柴垛上的声音,都错愕地仰起头来,竟没有人理会弘寂。
所有人,包括媃翊与鬼斧先生,都道柴垛烧完,里面的人必死无疑。谁知道,非但没死,还举着个喇叭形状的东西在缕缕黑烟中破口大骂。
百姓们先是一愣,随即使劲揉了揉眼睛,朝着烧焦的柴垛顶端看去,借着慢慢亮起来的天光,果然,看见两个人影。都发出喔——的惊叹。
媃翊也慌了,怎么会,怎么可能……柴垛明明已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从下到上都烧起来了,人不可能还活着!这……难道真的有天神庇佑?
她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比她更惊讶的是圣上周现与一群揽月教的拥蹙大臣。
预测与记录日食本就是钦天监的职责,钦天监太史徐文此刻真想拔腿逃走,他作为钦天监徐昼的嫡长子,自徐昼乞骸骨之后便承袭父亲之职,兢兢业业不敢大意。但自从染上了逍遥丸,便被揽月教抓住了七寸,媃翊从未开口求过他什么,这是唯一的一次……不过是一次日食而已,推断错日食的时间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拼死戒断了逍遥丸也不要答应下此事啊!
周现的脸上如同蒙了一层杀气腾腾的黑雾,周围的揽月教拥??都不言语,自动开启了屏蔽模式。
“卜相,”周现伸出一个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那个声音,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五彩绣金龙袍此刻反射着越来越强的天光,“那是怎么回事?嗯?不是说,烧死魔鬼附身的人,天光重回人间吗?怎么没有烧死,天光又回来了?这究竟是神迹,还是日食?钦天监太史何在?!”
卜相擦擦额头上的汗,一下子从座位上下来,跪倒在地,“老臣不知……”
坐在三楼露台的江逊此时望着烧尽的柴垛,脸上的表情复杂而微妙,“想不到一局死棋,被这丫头一闹,居然有了转机……”
侍立一旁的徐茂坤闻言,“太傅,您有没有觉得这声音好生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江太傅不可言说地笑了笑,看了一眼五大三粗的徐茂坤,不理他的话茬。“现在,轮到我们的人出场了。”
徐茂坤点点头,“太傅放心,一切已经安排妥当,我们的人混在御林军之中,已经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把大铁板运到金塔侧门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