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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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被清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
血污盖在祂的脸上、身上、衣服上。无数死于鸦片战争里的士兵被堆在荒芜的郊外,腐败的尸体压着这个新诞生的国灵。
孱弱。至少在见到的第一眼,清是这么认为的。
清朝太过腐败了,祂自知这个王朝将要灭了。
英格兰挺直腰板傲慢地站在清的面前时,一旁的外交使臣神色严肃却也抵挡不住幸灾乐祸,翻译的大臣面部惊慌失措,脑海里不断思考着该如何美化这些残酷的事实以便让清不是那么的暴躁易怒。
腐朽的皇位上清冷眼俯瞰着下面,将所有人的表情心理尽收眼底。
祂什么都懂,祂只是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
即将坠入地平线的太阳拉长了它的余晖,光披在的肩上,拉长了与清的影子。黑色的,捉不住的。
残风无力地吹着垂落在深宫红墙上的杏花,杂乱无章的藤蔓缠缠绕绕,像剪不断的贪污理不完的战事。
“好孩子,你过来。”清依靠在榻上,庸俗的香薰令祂不免有些厌烦,祂坐正了起来。
是一个奇怪的孩子。
下人是这么说的。
他们说自从被清带回来后一句话也没说过,祂总是用着祂那双墨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宫中的一切。
早晨丫鬟将祂叫醒,为祂穿好外衣,戴好服饰,祂永远只是乖巧地站着等着丫鬟下一步动作。丫鬟让祂吃饭祂就吃饭,丫鬟带祂出去散步祂就跟着出去散步。
偶尔,祂也会坐在秋千上呆上一整个下午,双手扶着木架,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宫中下人们忙忙碌碌。太监一会儿端着山珍海味低头迈着碎步,宫女成群抱着最新进贡的布匹,就是没有人会去提那火烧眉毛的战争与民间的民不聊生。
但更多的时候,会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经过书房的下人们偶尔会朝那投去短暂的目光,但没有人知道把自己关在那儿做什么。
像木偶,一个乖巧漂亮的木偶。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木偶那双不动的漂亮眼睛,也会窥探在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
一次偶然,清进到了的书房里。
踏入书房的第一刻,清有些不解地皱了眉。这书房简直太乱了,宣纸被扔得到处都是,墨水也被撒了好大的一块。令清疑惑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宣纸上的那些奇怪符号——
五角星。
五角星杂乱无章的散落在宣纸的各个角落,充满书香气息。
“你画这些五角星,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清起眯眼睛,视线再度落在了放在那张画了一半五角星的宣纸上。
祂并不指望能回答祂。
可出乎清的意料,竟然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祂抬眼看向清,那双墨色的瞳孔依旧毫无波澜,像一片死寂的湖水,哪怕投下一颗石子也不会荡起多大的波澜。
眨了眨双眼,然后开口。
“你活不了多久了。”
是肯定句,像宫中太医无情的下了帝王将死的结论一样,没有过多的表情,祂永远都是如此淡漠,仿佛任何事情对于祂来说都不重要,祂永远都能将自己置身事外。
自己该愤怒吗?或许是的。
一个被自己捡回来的小孩,竟然会如此大不逆的当着自己的面说自己活不了多久。
这可是白眼狼!这是对救命恩人的诅咒!
可是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自1840年英格兰远渡重洋到来,在这之前自己曾不屑地拒绝过英格兰的贸易往来,说自己是天朝上国,哪怕没有外交贸易也能位居权力之巅。
1840年的枪响与炮火狠狠地甩了清一巴掌,接着是第二次鸦片战争,然后是甲午中日战争、八国联军侵华战争。
清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御书房里只有祂和,于是祂不顾颜面,愈笑愈发癫狂。笑到最后祂靠在榻上,用手捂住祂那张年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