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天。太阳高高升起，洺水水势平缓，吼猴像平常一样把他丢到那个不大的空间里，里面现在除了鲜果，还有林络酿的药酒。他习以为常地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了日常学习。

他现在已经看到了《旁论》的下册，感谢灵气与精神力强化过的脑子给了他过目不忘的能力，庞大的背诵任务变成了重在理解，也就是他需要不停地练习，不然速度还能再快上一些。

照现在这个速度，等他学完估计还有时间完整地再过一轮。

“宿主，”远志突然出现了，语气严肃：“先别学了。”

“怎么了？”林络问道。

“趴下！”远志说话又急又快：“不要动不要说话！”

林络听到了空间碎裂的声音，他趴在地上，尘土与枯枝败叶一齐粘附上来，一具温热的身体盖住了他。似乎有什么东西浸湿了他的衣服，那身和他一起穿来的白色T恤和黑色工装裤，他一直用净尘咒清洁它，这是它第一次那么脏，但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那些液体或许是鲜红的。

陶罐破碎，鲜果落地，酒香、药味与血腥气混合成一股奇异的味道，他处在中间，喉管抽搐，几乎想要呕出来，但他控制住了反胃感，于是那些不适与记忆中的陪伴糅合成一股苦涩的味道漫延在舌尖。

湿重的衣服黏在他的身上，吸食了太多血液的衣物饱满而丰沛，那液体如同鲜果的汁水爬上了他的背部，又顺着身体的曲线汇聚成小小的河流，从他的身体滑下滴落到了地上，带来怪异的麻痒。

但他不敢动。吼猴盖住了他，十几米外，有只野兽在看着他们。只是用精神力看，那种濒死的错觉也笼罩着他，不曾散去。

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他闭上眼，大地接受了所有的泪水。

他就这样和吼猴相伴到了黄昏，直到身上的躯体逐渐冰凉、血水干涸，远志告诉他那只灵兽已经走了，他才从吼猴的身下爬出。风吹过死地，血腥气跑向远方。他站在一旁看着吼猴，一瞬间觉得自己一辈子就做一只猴孩也该是幸福的。

猴子的世界只有生活的密林，可林络必须走向世界。

远志说：“得快点离开，血腥气传出去会引来其他猛兽的。”

林络最后抱了一次吼猴，凉凉的触感刻入他的躯体。他用木灵气把它埋在地下，净尘咒抹去了衣物上的血与土，他离开了与死亡仅有一线之隔的地方，望向不远处的洺水。

世界快暗下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傍晚的洺水。

安静的、美丽的，也第一次让他认识到这个世界是凶险的、意外频发的。他要离开老翁山了，距离预定的时间还有将近一年半，远志说没有吼猴的保护，老翁山对他来说还是太危险了，罗钟山会更适合他。

林络再次出发了。

“对不起，林林。”远志的声音比以往更低：“这次的事件是我们这边没有考虑周全。”只在乎效率，把人带到了适合学药的环境，在宿主的人身安全上欠了些许考虑。

“……”林络不像以前一样第一时间回应，他一个人走在林地中，那些灌木的的枝条划过他的身躯，又被一层薄薄的膜隔开，这是林络从《旁论》里学到的东西，以前用不上，现在却很必要。

“对不起，你骂我吧。”过了很久，远志才继续说道：“不要憋着。”

“我没有在生你的气，当猴孩这件事我也答应了，这是我的选择，”林络说道：“我会承担后果。”

“林林……”远志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人不是它擅长的事。

林络也不在乎远志的回答，他回头呆呆地看向老翁山的方向，突然说道：“我记住它的样子了。”

而他过目不忘。

罗钟山和老翁山之间有一个很大的湖泊，叫中湖，林络绕开老翁山，就开始前往罗钟山。湖泊的水灵气更足，所以很多修水的灵兽都在那聚居，也有厉害的独居灵兽，那不是现在的林络可以招惹的存在，是以他都是绕着中湖走的。

但再避战也不可能完全避开，他第一次战斗是在林野间，和一条有人粗的毒蟒。他在看见那条蟒的第一眼就知道今天不可能跑掉了，那条蛇眼里的贪欲，俨然是把他当作了送上门的野味，还是很有营养的那种。

他的灵魂在颤抖，但手脚却始终平稳有力。这场战斗持续了几个小时，他靠着灵巧避开蛇头的追猎，借着林木的遮挡放血木制的冷箭，麻痹了它的蛇身，最后假意卖了个漏洞，往它的血盆大口里扔了颗粗制毒丸。代价是他必须削下小臂被咬到的肉，而效果也立竿见影：毒蟒的蛇身剧烈扭动，狠狠地抽在附近的树干上，最后渐渐没了生息。

他收下了败者的毒囊，剥下了蛇皮，剔出了蛇骨。

藤草包装不下这么大的东西，一直背着这么多东西走也不现实。

“林林，你可以放我这里。”远志说：“系统也是有空间的，还挺大，放久也不会坏，只要不是活物都可以放。”

也好，这样就不用背着一堆平常不太用得上的东西上路了。

自从这一战后，林络就不再躲着灵兽走了。他开始慢下脚步，一点一点地去认识植物，看着《本草》的记载走入现实，偶尔杀了只凶兽，也会用灵力隔去血气，然后用《内经》的知识去解剖那些尸体。

天连山脉的药植闻名于世，有时候他也会遇到一些灵药。没有灵兽守着的，他会欣然纳入他的藤草包。有的有灵兽守着，如果灵兽有伤，他会避开，遇到友善的，还会帮忙处理处理伤口。没有伤的，如果那灵药他确实需要，他也会争上一争，反正在野外灵药的所属权就全靠拳头的大小。当然，遇到拳头太大的他也得跑。

就这样走走停停，他的灵力和精神力随着他的运用水涨船高，具体是什么水平他不知道，只知道加上毒丸，他能击倒的灵兽越来越凶猛了。

他就这样慢慢悠悠地在路上度过了冬春。在老翁山雪顶第二次融化的夏天，他进入了罗钟山的范围。

罗钟山的海拔比老翁山更高些，山势更险，好处是灵兽的种类和数量比不上老翁山，危险性不高，坏处是它对林络的体力要求高。不过经历了路上的磨练，林络倒不担心自己的体力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