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间的空气里弥漫着粉底、定型喷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下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距离晚场直播还有一段时间，成员们大多在进行最后的整理或短暂休息。

林曜坐在专属的化妆镜前，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检查自己的发型或练习表情。他的目光越过镜子的反射，落在房间另一角。

白疏晚正微微俯身，替许砚辞做直播前的最后检查。她的指尖捏着粉扑，动作轻柔地在他下颌线处按压。许砚辞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神色是一贯的疏懒，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曜的视线紧紧锁住白疏晚。

他注意到，她的耳根又泛起了那种熟悉的、极淡的粉色。她的呼吸似乎比平时更轻，更小心，嘴唇微微抿着，是一种专注，却又不仅仅是专注。那是一种掺杂了细微羞涩的紧张，一种下意识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闪躲——不是出于社恐想要逃离的疏离，而是一种……不知如何应对的悸动。

这种细微的变化，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林曜的眼里。

这几天，类似的情景他看到了不止一次。她面对许砚辞时，那种状态和面对其他人时完全不同。就连公司里那些私下流传的风言风语，也似乎变得越来越有鼻子有眼。

“诶，听说没？许老师几乎天天送白老师下班呢！”

“真的假的？他们俩……”

“看不出来啊，许老师那种性子还会主动送人？”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嘛，白老师也挺厉害的……”

这些窃窃私语像背景音一样，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耳朵，让他心烦意乱。

他试图像之前一样，用那种看似自然又带着施舍意味的方式，重新吸引她的注意，巩固自己在她心中“特殊”的地位。

一次，他拿着一个知名护肤品牌方刚送来的、还未上市的新品礼盒，走到正在整理刷具的白疏晚身边，语气温和又随意：“白老师，这个品牌的新系列，据说效果不错，你拿去试试？她们送了好多，我也用不完。”

若是之前，她或许会犹豫、推拒，但最终可能还是会在他的“好意”下勉强收下。

但这一次，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了半步，双手甚至下意识地背到了身后，脸上写满了清晰的惶恐和拒绝，声音都比平时急促了几分：“不用了！谢谢林老师！真的不用！我……我还有很多没用完的！”

那态度，坚决得近乎失礼，仿佛他递过去的不是昂贵的护肤品，而是什么洪水猛兽。她甚至紧张地瞥了一眼许砚辞常待的角落，虽然那时那里空无一人。

另一次，他状似无意地提起：“我认识一个时尚杂志的编辑，他们最近在找有特色的化妆师拍专栏，我觉得白老师你的风格很合适，要不要……”

话没说完，就被她急急打断：“谢谢林老师！但我……我水平还不够，就不去丢人现眼了。真的不用麻烦您了！”她甚至不等他再说什么，就借口要去核对服装清单，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次次的碰壁，一次比一次更坚决的划清界限。

林曜脸上的完美笑容几乎快要维持不住。

最初，他觉得这个清冷、专业、容易脸红的化妆师有点意思，和他平时接触的那些主动贴上来的人很不一样，像一道开胃小菜，可以调剂一下枯燥的生活，也能满足他被人仰望和倾慕的虚荣心。他甚至享受那种看似由他主导的、给予和接受的游戏。

但现在，情况完全脱离了掌控。

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忍受。

一个处处透着一股懒散劲、对公司业绩毫无贡献、只知道站在后排“划水”的许砚辞，凭什么吸引走她全部的注意力？凭什么让他林曜看中的人，像躲瘟疫一样躲着自己？

那种不甘和焦躁，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越收越紧。

白疏晚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林曜的变化。

他看她的眼神，不再带有之前那种温和的、带着些许优越感的欣赏，而是变得有些冷，带着一种审视和隐隐的不满。偶尔在走廊遇见，他依旧会笑着打招呼，但那笑容达不到眼底，甚至有些时候，会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压力。

“白老师最近下班都很准时啊？”有一次，他状似随意地问起，语气平淡，却让她听出了一点别的意味。

她心里一紧，只能含糊地回答：“……嗯，最近事情都处理得比较快。”然后飞快地找借口离开。

她不明白林曜为什么会这样，只能将其归结于自己之前拒绝他的礼物惹他不快了，或者是他作为C位习惯了众星捧月，无法接受别人的拒绝。这让她倍感压力，只能更加小心谨慎地回避任何可能引起他误会的接触，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希望用专业的态度来化解这份莫名的危机感。

此刻，一场大型平台PK直播活动即将开始。后台比平时更加忙碌和混乱，工作人员步履匆匆，对讲机里传来各种指令，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紧绷感。

林曜手里捏着刚刚最终确认的流程单，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环节、台词和互动点。他的目光却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角落。

白疏晚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看不清表情。但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点击着，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是在和谁发消息？许砚辞吗？那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窜入他的脑海。

而不远处，事件的另一个主角——许砚辞，正靠墙站着，闭目养神。他甚至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最后核对流程或默记台词，就那么安静地待在嘈杂背景的一隅，仿佛即将到来的重要直播与他毫无关系。那种超然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松弛感，在此刻的林曜看来，格外刺眼。

自己在这里为了团队荣誉、为了流量数据殚精竭虑，而那个人，却永远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懒散模样，凭什么还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他想要却得不到的关注？

不甘、嫉妒、还有一种被挑衅的恼怒，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林曜捏着流程单的手指微微收紧，纸张边缘变得皱褶。

一个模糊却强烈的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