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半，小区门口的生鲜超市刚到一批新鲜水产，玻璃柜里的鲈鱼摆得整整齐齐，鳞光在冷光灯下泛着亮。林晚裹紧米色风衣，快步穿过裹挟着尾气的晚风 —— 张诚晚上要吃清蒸鲈鱼，她得赶在下班高峰期前挑完，免得人多的时候挤不上前。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时，“老公” 两个字带着暖黄色的光晕 —— 是张诚的视频电话。
“晚晚，到哪了？” 镜头里的张诚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块林晚去年送他的机械表。他刚开完会，办公室背景里还能看见同事收拾文件的身影，却特意停下来给她打电话，语气里的温柔像泡过蜂蜜的温水：“是不是去超市了？今天风大，怎么不戴我给你买的那条羊绒围巾？说了降温要多穿点，冻感冒了怎么办？”
“刚到超市门口，忘了拿围巾，下次一定带。” 林晚对着镜头笑了笑，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碰到超市玻璃门的冰凉，让她想起去年冬天 —— 那次她因为觉得围巾太厚没戴，张诚下班回家后，直接把那条价值两千块的羊绒围巾扔进了垃圾桶，说 “你不珍惜我给你的东西，留着也没用”。此刻电话里的关切像一层软糖，咬开里面藏着的尖锐，让她心里泛起一阵细密的紧绷。
挂了电话，林晚推开门走进超市。水产区的王阿姨认识她，笑着用捞鱼的网兜指了指最里面的一排：“小林又来给张经理买鱼啊？刚到的活鱼，我给你留了两条大的。你俩可真是我们这儿的模范夫妻，张经理每天下班都先给你打电话，比我们家那口子贴心多了。”
林晚勉强笑了笑，指尖碰到冰凉的鱼缸壁。水纹晃着她的倒影，模糊里能看见自己眼下淡淡的青黑 —— 昨天晚上张诚说要整理书房，让她帮忙把旧书搬到阳台，折腾到快十二点才睡。她和张诚结婚三年，在外人眼里确实是 “模范夫妻”—— 张诚是互联网公司的部门经理，收入稳定，长得周正，每次朋友聚会都会主动帮她夹菜、替她挡酒，逢年过节还会给她妈送贵重的礼物；而她，婚前是公司的运营骨干，婚后在张诚的 “劝说” 下辞了职，成了别人口中 “被老公宠上天的全职太太”。
可只有林晚知道，那层 “模范” 的外壳下，藏着怎样密不透风的网。就像现在，王阿姨夸她 “好福气”，却不知道她的身份证、银行卡都被张诚收在鞋柜的收纳盒里 —— 去年她想回娘家待几天，找身份证时才发现不见，张诚当时说 “你记性不好，我帮你保管，免得丢了麻烦”，从那以后，这些证件就再也没回到过她手里。
挑好鲈鱼，林晚又去蔬菜区拿了把西兰花 —— 张诚说吃西兰花养胃，每周至少要让她做三次。排队结账时，前面的年轻女孩正在跟朋友打电话，说 “今天加班到五点，终于能回家了”，声音里的雀跃像根细针，轻轻扎了林晚一下。她想起自己婚前做运营时，虽然经常加班，但每次完成项目后的成就感，是现在每天围着厨房转的日子里没有的。
拎着菜走出超市时，天色已经暗了些，小区里的路灯陆续亮起来，暖黄色的光洒在石板路上。林晚刚走到单元楼下，就看见张诚的车停在门口 —— 他比平时早回来十分钟，正靠在车门上等着，手里拿着她的拖鞋。
“累了吧？快换鞋，我炖了银耳羹，刚盛出来晾着。” 张诚接过她手里的菜袋，顺手把拖鞋递到她脚边。他的动作自然又体贴，路过的邻居笑着打招呼：“张经理又来接小林啦？真是疼老婆！” 张诚笑着应和，手臂却在林晚换鞋时，悄悄揽住了她的腰 —— 不是亲昵的拥抱，更像一种确认：确认她没有去别的地方，确认她手里只有买回家的菜。
回到家，张诚把鲈鱼放进厨房的水池，转身端来银耳羹：“先喝点垫垫，等会儿我来处理鱼，你歇着。” 林晚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走进厨房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 —— 这套沙发是张诚选的，米白色的面料容易脏，他说 “家里只有咱们俩，干净点好”，其实是怕她邀请朋友来家里做客，毕竟米白色的沙发弄脏了不好收拾。
“今天下午我整理书房，看见你以前的工作笔记了。” 张诚端着洗好的草莓走过来，坐在她旁边，手臂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你以前在公司还挺厉害的嘛，那个活动方案写得真不错。”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她的工作笔记一直放在书柜最上层的箱子里，用旧报纸包着，她以为张诚不会注意，没想到他还是翻了。“就是随便写写，都过去好几年了。” 她拿起一颗草莓，小口咬着，甜腻的味道压不住喉咙里的发紧 —— 她知道张诚接下来要说什么。
“其实你要是想工作，也不是不行。” 张诚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肩膀，语气像是在商量，“但咱们得说好，不能去太远的公司，也不能经常加班，不然家里没人照顾。还有啊，面试的时候得让我陪你去，我帮你把把关，免得遇到不好的领导。”
林晚握着草莓的手顿了顿。去年她就跟张诚提过想复工，当时他也是这样 “体贴” 地提了一堆条件 —— 不能做需要出差的岗位，不能和男同事单独对接工作，每天下班必须在六点前到家。后来她偷偷投了两份简历，面试地点都在离家三公里外的写字楼，张诚知道后，以 “那家公司口碑不好，经常欠薪” 为由，让她把面试推了。她后来才知道，那家公司根本没有欠薪的问题，是张诚特意找朋友问了 HR 的电话，说 “我老婆在家待久了，不适应职场，就不麻烦你们面试了”。
“再说吧，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林晚放下草莓蒂，避开张诚的目光，起身走向厨房，“我去把鲈鱼处理了，你先看电视吧。”
厨房的抽油烟机嗡嗡作响，林晚看着水龙头里流出的清水，慢慢浇在鲈鱼身上。鱼鳃翕动着，像她此刻的心跳，慌乱却不敢挣扎。她想起婚前，她和张诚约会时，他曾在 CBD 的写字楼楼下等她下班，笑着说 “以后你想工作就工作，想在家休息就休息，我养你”。那时候夕阳落在他脸上，温柔得让她心动，可现在才明白，有些承诺从一开始就是牢笼的钥匙 —— 他说 “养你”，其实是把她困在了名为 “家” 的空间里，切断了她和外界的所有关联。
晚饭时，张诚一边给她夹鱼，一边刷着朋友圈。突然，他停下来，把手机递到她面前：“你看，你高中同学苏蔓发的朋友圈，她好像也在咱们市，还换了新工作。”
林晚凑过去看，屏幕上是苏蔓和同事的合影，背景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门牌。她心里咯噔一下 —— 苏蔓是她高中时最好的朋友，高考后两人去了不同的城市，后来渐渐断了联系，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的消息。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筷子，她想起去年张诚帮她 “清理” 微信好友时，说 “长期不联系的好友留着占内存”，把苏蔓的账号也删了，当时她还难过了好几天。
“你还记得苏蔓吗？以前你们俩总一起放学。” 张诚的语气很随意，手指却在屏幕上轻轻划着，像是在确认苏蔓的定位，“她现在做律师了？听说律师圈子挺复杂的，尤其是家事律师，天天跟离婚案打交道，心思肯定多。”
“有点印象，好多年没联系了。” 林晚的声音很轻，她怕自己多说一句，张诚就会追问更多。果然，张诚放下手机，夹了一块西兰花放到她碗里：“要是想联系，我可以帮你找她的联系方式。不过你也知道，我不是不让你交朋友，就是怕你遇到坏人。苏蔓这么多年没联系，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咱们得小心点 —— 万一她跟你说些不好的，影响咱们夫妻感情就不好了。”
“不用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没必要再联系。” 林晚低下头，把嘴里的西兰花慢慢嚼碎，没尝到任何味道。她知道，张诚不是真的想帮她找苏蔓，而是在提醒她 —— 不要和过去的朋友联系，不要跳出他划定的圈子。就像鱼缸里的鱼，只能在他给的空间里游，不能碰外面的水。
晚上十点，林晚洗漱完躺在床上，张诚还在客厅打电话 —— 应该是跟客户沟通工作。她拿起手机，想试着搜索苏蔓的微信，却发现通讯录里根本没有这个名字。黑暗中，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影，像一道道无形的锁链。她想起下午在超市，王阿姨说 “你俩是模范夫妻”，突然觉得很可笑 —— 所谓的模范夫妻，不过是她在橱窗里扮演的角色，穿着他选的衣服，做着他安排的事，连呼吸都要顺着他的心意。而橱窗外面，是她再也碰不到的、属于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