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宝哪里知道胖道士有多胖啊,她都没有见过呢,道童哥哥可把她问着了。
她捏着手指头,回答不上来,眼睛一个劲儿乱瞄:“只听见成王抓胖道士,没有听见胖道士被抓。道童哥哥,你认识胖道士吗?我三哥说他胆子可真大,就不怕反王当场拿下他,像砍流民头子一样砍他脑袋。”
“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成王反了,他反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清泉寺出头,四处宣扬道教是邪恶宗教,派人捉拿道士,打砸道观。”赵老汉连忙接过话头,闺女说一句,小道童脸就白一点,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和那胖道士许是相识,“原先的流民现在成了府城兵,就像那个胖道士说的,谁晓得流民到底是谁的人?这事儿咱普通老百姓接触不到,更闹不清楚。只一点是坐实了的,我们庆州府的百姓现在成了反民,而你们道士,也彻底得罪了这个反王,你和我们,在庆州府都活不下去了。”
“听小宝说,那二位和你的身世有些关联,这不巧了?他们和我家也有点关系,可见这是一场缘分。既然我们知晓道家的境况,自然要来和你知会一声,免得你待在这鸟不拉屎的旮旯地儿,仇家带人打上门,你还要问一句你们来干啥。”他看着面前的小道童,下意识就把他当成个大人来对待,所言所思一点没糊弄小孩子。
可能和他身上那件沾着稻叶子的道袍有关,他瞧着亲切。
“多谢老,老叔。”青玄肃着脸拱了拱手,他听赵小宝说过,她来自广平县,他虽然没去过广平县,但县与县之间颇有些路程,就算是赶驴车,这一来一回也得好几日。
赵小宝去而复返不过数日光景,可见回家后没歇脚就立马带着爹来找他了。
青玄自问他们的友情没有深厚到如此地步,可见是赵家人良善,也是看在那两坛子骨灰、和那什么金鱼的份上。不管如何,他承情,心里对老汉也多了份尊敬。
赵老汉摆摆手:“事情就是这样,你再待在这里,迟早会有人找上门。”
想到鲁口镇,而这庆州府又不知有多少个这样的“鲁口镇”,赵老汉叹气,语气中难掩焦灼惆怅:“外头已是乱象渐起,老百姓拖家带口往外跑,脑子活泛些的都知道未来的庆州府不是个安稳之地。又巧今年遭遇大旱,天灾人祸齐着来,真真是一条命要拿出半条去拼,不然都活不下去。”
“小道长,不管是看眼前,还是看以后,老汉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新平县待不下去了,咱得走。”
“是啊是啊,咱得走。”赵小宝再次抓住道童哥哥的手,“我们村有好多人,大家伙一起走,爹说人多力量大,自己人能互相帮衬。道童哥哥,你也是小宝的自己人,我们互相帮衬嘛。”
青玄被他们父女俩瞅着,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想问胖道士的事,可显然赵小宝也不清楚,她是听了别人俩耳朵的话就着急忙慌跑来找他了。
青玄心口热乎乎的,可跑路啊?他要是跑了,回头师父和师兄回来
都清楚。
不由想起那句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信誓旦旦,认为师父就算算到了那两坛子骨灰和他身世有关,也算不到他会为了师父师兄,死守不愿离开。
可他更算不到,师父是个“老魔头”,八个师兄,唯独让最狡猾的二师兄出头,为的不就是今日,相隔万千距离,无声地逼迫他离开。
他看了眼面前的父女,尤其是赵小宝,兜兜转转,他还是算不过师父。
他总说,他和八个师兄不一样,他日后是要还俗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
脱下道袍,换上粗布麻衣。
青玄摸了又摸,然后仔细小心叠了起来,放入包袱中
道观早已被搬空,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带走,在仅存的几间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也只在六师兄的床榻墙缝里抠到几两碎银,估摸是他藏银子时随手塞的,年深日久,自个都忘记了。
一件道袍,两件内衫,两双布鞋,一床被子,几两碎银,一个今儿刚换的饼子……还有一只小虎。
这就是青玄的所有家当了。
他背上包袱,扛着棉被,最后看了眼道观,然后头也不回攀藤而下。
赵老汉眼睁睁瞅着他从上头飞下来,那小身子轻盈的,哎哟,都不知道咋形容,瞧着是有本事在身,厉害得很。
他双眼发亮,走过去接过他肩上扛着的棉被,连带着闺女怀中的小虎,一股脑塞进车厢里。
小虎喵呜喵呜叫了几声,挣扎着从被子里钻出来,大热天的,老头给它盖甚被呢??
赵老汉哪有心思搭理它,心疼地摸了摸驴,休息了一日估摸是缓过劲儿了,扭头问身后的小子:“没啥需要交代的人吧?”
青玄一身粗布衣裳,发髻也重新束过,穿道袍不像样,穿这身倒是体贴长相,瞅着就像个乡下小子。
他有眼色,连忙去搭手,赵老汉借着搬抬车厢的工夫试了试他,完了就咂摸嘴,看着青玄的眼神都有点发光,这小子是真有两把刷子啊。
“没有。”青玄摇头。
今年欠收,这两日帮着老汉把稻谷割了打了,今晚拿了两个饼子,走之前他虽然没说啥,但青玄心里清楚,他家没啥可以忙活的了。
他若厚着脸皮上门,一日许是还能领一个半个饼子。
可他脸皮不厚,没这个想法,原本的打算也是吃完了饼子就去山里打猎,再拿去村里换粮食。家家户户都不富裕,他难,人家也难,人贵自知罢。
至于要不要去知会老汉一声,青玄认真想过,最后还是决定不去了。
就算外头打仗,战火也波及不到这里,至于抓壮丁,老汉一把年纪,当兵的也不稀罕,就算想抓他去当肉盾,大老远的,逮个老头白费力气。
最重要的是,老汉太老,孙子又太小,逃荒,他们是逃不了的。
不如留下,只要能熬命熬到下雨,避着人过日子,未来许是还有几分盼头。
背井离乡,他们怕是走不出二里地,粮食就要被人抢光,到那时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他自个都是个累赘,未来不知要欠赵小宝多少个饼子,对此实在有心无力。
没能耐帮扶,就不要多此一举,横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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