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兰多飞回霍格沃茨时,天色已近黄昏。城堡的塔楼在落日余晖中投下长长的影子,窗户里陆续亮起温暖的灯光,他轻车熟路地穿过邓布利多办公室窗户的小缝。
邓布利多没有坐在桌后,而是站在那口巨大的、刻着神秘符文的水盆——冥想盆前,背对着门口,夕阳的光线将他长长的银白色胡须和头发染上了一层金红。
福克斯抬起头,看了一眼叼着信进来的卡兰多,发出了一声轻柔的招呼。
卡兰多扑棱着翅膀,落在办公桌上,将格林德沃那封依旧散发着隐隐灼热感和嚣张气场的羊皮纸放下,然后用喙轻轻啄了啄桌面,发出“哒哒”的声响,示意自己回来了。
邓布利多缓缓转过身,拿起那封单薄的羊皮纸,并没有立刻打开重读,只是用手指摩挲着那凌厉的字迹。
“他……说了什么吗,卡兰多?”邓布利多挥了下魔杖,一盘柠檬雪宝和其他糕点出现在桌上。
卡兰多歪着头回忆了一下,变回人形靠在桌沿,小腿一晃一晃,拿起了一个巧克力蛋糕:“他说,‘把这个带给你们那位需要真正黑魔法防御课教授的校长’。还说……”他努力模仿着格林德沃那种冰冷而嘲讽的语气,“‘如果他敢要,如果他还有那份胆量和眼光,他需要的人,就在这里。’”模仿完,他又恢复了天真的表情,补充道,“就在哪里?纽蒙迦德吗?那里只有他和火。”
邓布利多轻轻吸了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敢要?胆量和眼光?这太像盖勒特会说的话了,充满了挑衅和试探,将选择与责任轻巧地抛回给他。
他需要见他。必须见他。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通信能解决的事情。这关乎霍格沃茨的安全,关乎整个魔法界的安全,也关乎他们两人之间那笔从未真正清算过的旧账。
他的目光落在卡兰多身上。这只小鸟,是能自由往返于霍格沃茨与纽蒙迦德之间的信使,也是格林德沃似乎并不排斥,甚至有些兴趣的存在。
“卡兰多,”邓布利多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镇定,但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决断,“我需要你再飞一趟纽蒙迦德。不是送信,而是带一句话。”
卡兰多眨巴着眼睛,似乎有些不解为什么刚回来又要去,但还是点了点头:“什么话?”
邓布利多沉吟片刻,字斟句酌地说道:“告诉他:‘阿不思问,时间是否改变了答案?若未改变,明晚月升之时,卡德摩斯之桥见。’”
这是一个隐晦的暗号,涉及他们年轻时对古代如尼文和魔法史的共同研究。卡德摩斯之桥并非真实存在,而是他们曾讨论过的一个关于选择与代价的魔法寓言中的意象。
卡兰多努力重复了一遍这拗口的话,虽然不太明白意思,但还是认真记下了。“月升之时……卡德摩斯之桥……”他咽下最后一口面包,点点头,“好的,教授!我现在就去!”
“小心些,孩子。”邓布利多叮嘱道,看着卡兰多再次化作红白相间的小鸟,穿窗而去,消失在暮色里。他独自站在逐渐暗下来的办公室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次日夜晚,一轮明月缓缓升起,清冷的光辉洒落在纽蒙迦德旁一条深邃的峡谷上方,那由天然岩石形成的狭窄石拱上。
空间微微扭曲,伴随着几乎无声的幻影移形噼啪声,阿不思·邓布利多的身影出现在石桥的一端。他穿着一身旅行用的深紫色斗篷,脸上没有了往常的轻松,半月形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桥的另一端。
几乎在他出现的同时,另一端,一个高大的身影也从黑暗中一步步走出。盖勒特·格林德沃依旧穿着那身纽蒙迦德的囚服,但长期囚禁的痕迹似乎无法完全压制他此刻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他灰白色的长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异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两人隔着那道不过十余米宽、却深不见底的峡谷,沉默地对视着。
最终,是格林德沃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惯有的、冰冷的嘲讽:“阿不思。月升之时,卡德摩斯之桥……真是令人怀念的浪漫。怎么,终于厌烦了扮演英国魔法界的慈祥老爷爷,想来这里重温旧梦,还是……”他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弧度,“……终于意识到,你需要我?”
邓布利多没有被他的挑衅动摇,声音平稳却带着力量:“盖勒特。时间给了我们很多答案,也带来了新的问题。我收到了你的‘简历’。”
“显而易见。”格林德沃轻哼一声,“那么,你的‘胆量和眼光’足够吗?还是说,你宁愿让你的学生们继续被那些庸才教导,直到黑魔临头,连个像样的铁甲咒都放不出来?”
“霍格沃茨需要的是教授,盖勒特,不是一个宣扬你那套旧理论的领袖。”邓布利多冷静地回应。
“旧理论?”格林德沃嗤笑,向前走了一步,站在悬崖边缘,仿佛脚下不是万丈深渊,“力量的本质、意志的较量、恐惧的利用——这些是永恒的主题,阿不思,不会因为时代更迭而改变。我能教给他们那些温室里的花朵永远接触不到的、真实的黑暗与力量。而这,不正是你现在需要的吗?面对那个藏头露尾、苟延残喘的伏地魔?”他甚至不屑地直接说出了这个名字。
邓布利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格林德沃果然知道,他或许通过自己的渠道,或许是通过卡兰多无意中透露的碎片信息,拼凑出了外界的情况。他承认格林德沃的话有几分残酷的真实性,未来的战斗需要学生们拥有更强大的心智和更实用的能力。
“即使如此,我也绝不能将学校置于危险之中。”邓布利多缓缓说道,“你的过去,你的理念……”
“约束我。”格林德沃打断他,语气出乎意料地干脆,他甚至张开双臂,做了一个近乎拥抱的姿态,“想想你是如何囚禁我的,用你最强大的魔法契约,阿不思。我知道你这些年琢磨出不少有趣的东西。约束我的行为,不得伤害学生,不得在校园内宣扬纯血至上主义,不得离开岗位……随你高兴。我可以扮演一个……规规矩矩的教授。”他说出最后几个字时,语气里似有若无地带着暧昧的气息。
他顿了顿,异色的双瞳紧紧盯着邓布利多,声音压低,带上了一种预言家般的蛊惑力:“但你心里清楚,我能提供的,远不止这些。我能看到你看不到的暗流,我能训练出你需要对抗真正黑暗的战士。而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霍格沃茨的方向,“那只小鸟带来的变数,你我都未曾预料。命运的纺线已经乱了,阿不思。一个新的可能性正在展开。你难道不好奇吗?不想……掌控它吗?”
邓布利多沉默了。月光洒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信任格林德沃?这听起来疯狂至极。但拒绝他?或许确实意味着错过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了,只有山风在峡谷中呼啸。
最终,邓布利多举起了他的老魔杖,缓慢而坚定地走到桥中间。
格林德沃看着他,也向前走了两步,毫不在意地将胸口抵在邓布利多伸出的魔杖末端,脸上露出癫狂的、期待的笑容,没有任何抵抗的意思。
邓布利多开始吟唱一段古老而复杂的咒语,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银白色的符文从老魔杖尖端流淌而出,如同有生命的锁链,在空中交织、盘旋,最终化作一道闪烁着强光的魔法契约,缓缓压向格林德沃。
格林德沃身体微微震颤了一下,感受着那些契约条款融入他的体内,形成不可违背的束缚。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汗,但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扩大,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咒语完成,光芒消散,契约成立。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表明刚才发生了什么。
“盖勒特·格林德沃,”邓布利多的声音带着施法后的疲惫,却异常清晰,“以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的身份,我暂时聘用你为下一学年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你需要使用一个化名。”
“当然。”格林德沃轻松地回答,仿佛刚才被施加了重重枷锁的人不是他,“那就……盖尔·莱尔如何?一个足够普通的名字。”
邓布利多没有反对。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格林德沃一眼,眼神复杂难辨:“希望你记住契约的约束,莱尔教授,我会让卡兰多将具体的行程安排和教学大纲带给你。”
说完,他没有再停留,身影再次扭曲,幻影移形离开了这座象征着选择与代价的“桥”。
格林德沃独自站在悬崖边,感受着体内那既束缚着他、又将他拉回权力与知识中心的魔法契约,望着邓布利多消失的地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霍格沃茨……”他轻声自语,异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闪烁着危险而兴奋的光芒,“真是……期待。”
跨越数十年的历史,两个曾经的挚友、爱人、死敌,以这样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再次达成了交易,将他们的命运又一次紧密地纠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