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没有注意他的话在邓布利多的心中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他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从冈特老宅回来后的几天,霍格沃茨的生活表面上恢复了平静。哈利尽可能地表现得和往常一样,右手上的绷带在白鲜的作用下已经拆除,但那片暗红色的伤痕依然清晰可见,皮肤下的经脉隐隐作痛,提醒着他那天的凶险。他不得不暂时改用左手练习魔咒,这让他在课堂上显得有些笨拙,也引来了罗恩和赫敏的几次询问。
“说真的,哈利,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弄的?”罗恩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里,看着哈利费力地用左手给一篇草药学论文签名,忍不住问道,“你总说是‘小意外’,可什么样的意外能让你的手到现在还不能用力?”
“也许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带刺的植物,”哈利头也不抬地回答,这是他准备好的说辞之一,“庞弗雷夫人说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赫敏怀疑地皱起了眉头。“我查过了,无论是带刺的灌木还是有毒的触手,白鲜都能在一天之内治好。你的伤已经快一个星期了。”
“可能是一种罕见的魔法植物,”哈利含糊地敷衍过去,“好了,别担心了,我们该去上黑魔法防御术课了,我可不想迟到。”
他迅速收拾好羊皮纸,率先向门口走去。他知道自己蹩脚的谎言骗不过赫敏,但他别无选择。魂器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黑魔法防御术的教室一如既往地带着一种令人敬畏的肃穆感。莱尔教授的课堂从不轻松,他有一种独特的能力,能将最枯燥的理论讲得惊心动魄,也能将最危险的实践课控制得游刃有余。
这堂课的主题是“魔法残留”。
“……强大的魔法,尤其是那些蕴含着强烈情感——比如爱、憎恨或是恐惧——的魔法,即便在施放结束后,也并不会完全消散。”格林德沃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安静的教室里回响,“它们会留 F下痕迹,如同鬼魂的影子,附着在物体、地点,甚至是……人的身上。这些残留物在特定条件下,甚至可以被重新激活,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
他踱步在课桌之间,那双异色的眼眸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教室里的每一个学生,但在经过哈利身边时,目光似乎多停留了半秒。哈利感到一阵微不可查的寒意,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认真地做着笔记。
“那么,谁能告诉我,如何辨别并清除这些危险的残留物?”格林德沃提问道。
赫敏的手立刻举了起来,但格林德沃没有看她,他的目光落在了哈利身上。
“波特,”他说,“你似乎对这个问题有自己的见解。”
哈利站了起来,大脑飞速运转。“教授,我认为常规的‘清理一新’或者反诅咒咒语对深层的魔法残留作用有限。或许需要用到更具本源性的力量,比如……凤凰的眼泪,它具有强大的治愈和净化能力。”
“一个不错的答案,”格林德沃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凤凰的眼泪确实可以洗涤大多数魔法创伤。但是,如果那残留物并非源于创伤呢?如果那股黑暗力量已经与承载它的灵魂紧密地纠缠在了一起,就像藤蔓缠绕着大树,强行剥离只会导致两者一同毁灭。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他的问题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哈利心中最深的秘密。哈利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知道,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课堂提问了。这是试探。
“我……不知道,教授。”哈利谨慎地回答,“也许,那就需要一种同样具有生命力,但本质上又与之完全相克的力量,去进行精准的‘灼烧’,只烧掉藤蔓,而不伤及树木本身。”
格林德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赞赏光芒。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挥了挥手让哈利坐下,然后继续讲课。但整个后半节课,哈利都感觉如芒在背,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课程结束的铃声响起,学生们如释重负地开始收拾东西。
“波特,留下。”格林德沃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
罗恩和赫敏担忧地看了哈利一眼,哈利给了他们一个“我没事”的眼神,示意他们先走。很快,教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格林德沃挥了挥魔杖,教室的门无声地关上了,隔绝了走廊上的一切嘈杂。
“你的手,”格林德沃开门见山,他走到哈利面前,目光落在他那只依旧有些僵硬的右手上,“看起来恢复得不怎么理想。什么样的‘魔法植物’,能留下连白鲜都无法立刻治愈的伤痕?”
“一种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教授。”哈利维持着大脑封闭术,平静地迎向他的目光。
“是吗?”格林德沃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是某种附着在古老物品上的诅咒。那种诅咒,往往和守护它的灵魂碎片一样,阴险而又顽固。”
哈利沉默不语。他知道任何辩解在对方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那个赫奇帕奇的小朋友,”格林德沃话锋一转,语气随意地仿佛在谈论天气,“他最近看起来也有些精神不济。我听说,某些特殊的魔法生物,在过度使用它们的本源力量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尤其是当它们的力量被用来净化某种……极其污秽的东西时。”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进了哈利心中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格林德沃什么都知道了。他或许不知道魂器的全部细节,但他显然已经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轮廓。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教授。”哈利只能选择装傻。
“不,你知道。”格林德沃走到窗边,背对着他,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你比你表现出来的,比邓布利多所以为的,知道得都要多。你不是一个鲁莽的格兰芬多,波特,你是一个猎人。你有着明确的目标,周详的计划,以及……超乎寻常的决心。”
他转过身,那双异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探究的意味。“我只是好奇,这场狩猎,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邓布利多的安排?是他终于下定决心,要清除掉他年轻时犯下的错误所遗留的垃圾,还是你……在推着他往前走?”
哈利的心沉了下去。这个问题比之前的任何试探都要致命,他不能暴露自己的来历。
“我只是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哈利说,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
格林德沃长久地凝视着他,似乎想从他翠绿色的眼眸中看穿他的灵魂。办公室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许久,格林德沃才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解读的表情,那似乎是……赞赏?
“‘正确的事’,”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但又有一丝莫名的感慨,“一个危险的词,波特。无数人打着它的旗号,将世界拖入深渊。但也有极少数人,能真正地……去定义它。”
他没有再逼问哈利,而是走回自己的讲台,拿起一根羽毛笔。“你可以走了。你的论文,如果不想被扣分的话,最好在明天前交上来。”
这突兀的转变让哈利有些措手不及。他点了点头,说了声“是,教授”,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时候,格林德沃的声音再次从他身后传来。
“波特,”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记住,狩猎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任何的犹豫和半途而废,都会让你自己成为猎物。不要让所谓的仁慈,变成束缚你手脚的枷锁。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得彻底。”
哈利没有回头。他打开门,快步走了出去,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直到他重新回到喧闹的走廊里,被罗恩和赫敏一把拉住,他才感觉到自己冰冷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