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勒特·格林德沃，昔日的黑魔王，此刻正略显笨拙地照顾着一个裹在灰色薄毯里、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人类幼崽。这简直是本世纪最离奇的景象。

孩子的短发依旧乱糟糟地贴在脸颊上，但脸上的痛苦和恐惧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懵懂的、因疲惫而带来的安宁，正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格林德沃用魔法稍稍加热过的清水。

格林德沃的表情复杂难辨。异色的双眸落在孩子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睡颜上。收留一个意外化形的魔法生物，这绝对不在他任何一项计划之内，甚至荒谬得可笑。

但当他试图回想起昨夜那充斥着痛苦呜咽和混乱能量波动的场景，以及那双倒映着他面容、充满泪水与茫然的金色眼睛时，某种近乎本能的决定已经做出。或许是因为这孩子是他漫长囚禁中唯一的“变数”，或许是因为从未有过的化形，又或许……

“听着，小东西，”格林德沃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沙哑而直接，没有任何想要哄小孩的意思，“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但既然你现在是这副样子，就得学会控制。”

孩子闻声抬起头，金色的大眼睛望着他，里面只有单纯的疑惑。

格林德沃伸出食指，指尖没有任何火焰，只是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魔力波动，那气息冰冷而压抑。“感受这个，”他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然后，想起你原来的样子。想起羽毛，想起翅膀，想起你飞翔的感觉。”

他的教学方式粗暴而高效，没有任何理论阐述，因为他知道这无异于对牛弹琴。他并不触碰孩子，只是用那丝魔力引导。

孩子似乎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对那黑暗气息感到不适。但他纯净的心灵反而更容易接收到最直接的“感觉”。他闭上眼睛，小小的眉头皱起，努力地回想着……温暖蓬松的羽毛，自由扇动的翅膀，高空凛冽的风……

忽然，他周身泛起微弱的白光，身体开始模糊，似乎有红色的羽毛虚影要浮现出来。

但下一刻，那白光剧烈闪烁了一下，骤然熄灭。孩子依旧保持着人形，只是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额头上渗出细汗，仿佛耗尽了力气。转化失败了。

“哼。”格林德沃发出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了然的轻哼，“意念不集中。再来！”

“papa”卡兰多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哀求地看着他，在他的小脑瓜中，似乎每个被成年男性教训的小巫师都是这么喊的。

格林德沃狠狠咬了下牙关，但是他没有安慰，没有鼓励，只是再次凝聚起那丝黑暗魔力。“别乱叫，集中！想着你要回去的形态，控制那股能量，而不是被它控制。”

卡兰多金色的眼睛里涌上些许委屈的水光，但他似乎明白了格林德沃的要求，再次努力集中精神，体内那套自行运转的功法也被调动起来，尝试着梳理那些因化形而变得有些散乱的能量。

失败。再次失败。又一次失败。

孩子累得小脸发白，身体微微颤抖，每一次失败都带来一阵虚脱感。格林德沃始终冷眼旁观，只在能量即将彻底失控时，才会用一道精准的魔力将其强行压制回去，防止他再次受伤。

他的方式近乎残酷，却异常有效，不知过了多久，在第无数次尝试后，白光再次亮起，这次稳定了许多！孩子的形体在光芒中迅速缩小、变形——

噗的一声轻响。

一个毛茸茸的红色团子掉落在了灰色的毯子上。卡兰多恢复了猫头鹰的形态！它看起来累坏了，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趴在那里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发出细微的、咕噜咕噜的喘息声。

【恭喜你。】系统机械的声音响起，似乎带着一股温情。卡兰多幼稚地冷哼一声不理他，报复系统在训练时袖手旁观的行为。

格林德沃看着成功变回原形的红鸟，异色瞳孔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满意。虽然过程粗糙，耗时漫长，但这小东西的学习速度，确实远超他的预期。

“你有名字吗？邓布利多给你起了名字吗？”训练间隙，格林德沃漫不经心地问。

卡兰多只知道他在问自己的名字，于是有些笨拙地回答：“卡兰多。”

至于这个名字怎么来的，他并不知道，似乎有意识起，大家都是这么叫他。可能是训练他的巫师？将他买回霍格沃茨的管理员？一只毛发奇特的小猫头鹰获得名字，并不是稀奇的事情。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这种简单粗暴的“训练”反复进行。格林德沃没有任何带小孩的经验，卡兰多化形后看见的第一位“父亲”的“抚养”仅限于确保卡兰多不会饿死，或能量失控而死。他依旧半强硬地教导卡兰多在人类幼崽和鸟类形态之间切换，逐渐加深它对两种形态差异的感知和对体内能量流动的控制。

卡兰多累得够呛，但它心思单纯，发现这么做能锻炼自己后，反而将这种“折磨”当成了新奇的训练方式和必须完成的任务。它开始逐渐掌握诀窍，变换形态的速度越来越快，失败次数越来越少，结束后也不再像第一次那样虚脱。虽然离随心所欲还很遥远，但至少不再是完全失控的状态。

期间，格林德沃也再次尝试投喂它一小缕厉火。恢复鸟形的卡兰多依旧渴望，但这次，它体内的功法运转明显顺畅了许多，之前需要全力运转才能消化的能量现在很快就能吸收。格林德沃若有所思，却不再轻易加大分量。

这天夜里，当卡兰多躺在床上打盹，格林德沃坐在石桌前，就着月光，拿起了一支羽毛笔和一张质地特殊的黑色纸张。

他沉默了片刻，异色的双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归于一种深沉的平静。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信的内容直白而简洁，说明了卡兰多在他这里意外化形为人类幼崽的情况，以及他这几日观察到的、关于其能量特性和化形能力的基本信息。

他的笔迹凌厉而张扬，在信的末尾，他顿了顿，然后以别扭的、挑衅的语气补充了一句：看来你那边的麻烦不小，或许就连这只意外获得人形的小东西，都能派上点意想不到的用场。

他放下笔，拿起信纸轻轻吹了吹，让墨迹干透。然后，他转向熟睡中的卡兰多。

他的指尖再次凝聚起魔力，但这一次，不再是黑暗冰冷的波动，而是一种极其复杂、蕴含着守护意味的古老魔法。他低声吟诵着晦涩的音节，指尖在空中划出一个个闪烁着银光的符文，最终这些符文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落下，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卡兰多红色的羽毛深处，形成了一个隐形的保护印记。

这个咒语并非普通的守护咒，它更强大，更隐蔽，同时也带着一丝格林德沃特有的魔法印记。它能在卡兰多遭遇致命危险时自动触发，提供防护，但同时，施咒者也能隐约感知到受咒者的状态和大致方位。

“也能不让你白叫这么久爸爸，虽然你根本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格林德沃轻声说。

他静静地看着窗外北海的波涛，月光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照得半明半暗。

他最终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很快消散在海风里。

天快亮时，他将那封封好的信件放在了桌上，然后叫醒了卡兰多，幼崽懵懂地抬起头，张开双臂。

格林德沃一直认为这个举动是天性使然，而不是寻常孩童索要父母的拥抱。不过今天，他有意曲解了卡兰多的意思，顺势将他抱在臂弯中。

“该走了，小东西。”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沙哑和冷淡，指了指桌上的信件，“带着它，回到你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