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渊大陆的第一缕春风，带着泥土的腥甜。

沈惊棠坐在玄渊殿的石阶上，看着殿外忙碌的族人。他们正用融雪后的泥土修补房屋，孩子们光着脚丫在刚冒芽的草地上追逐，银铃般的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雀鸟。不远处，墨渊正和几位长老商议重建家园的事宜，金辉在他周身若隐若现，映得他侧脸的线条愈发柔和。

“惊棠姐姐，你看我找到什么！”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朵黄色的小花跑过来，花瓣上还沾着露水，“长老说这叫迎春，是第一个熬过冬天的花。”

沈惊棠接过小花，指尖触到微凉的花瓣时，忽然想起三百年前被冰封的祭坛。那时她跪在冰砖上，以为一辈子都要困在那方小小的天地里，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亲手触摸到真正的春天。

“真好看。”她把花别在小姑娘的发间，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跑开，忽然感觉腰间一暖——墨渊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掌心正贴着她的后腰，金焰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驱散了早春的凉意。

“在想什么？”他弯腰，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

“在想我们第一次去火山狱的时候。”沈惊棠回头，撞进他盛满笑意的金眸，“那时你说我的血能暖骨，原来不是骗我的。”

墨渊低笑出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阳光穿过他发间的金辉，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不仅能暖骨，还能燎原。”

他说的是七骨归位那日，她的血与焚天骨相融时，金辉漫过玄渊大陆的每个角落。那些被冰封的土地在金光中苏醒，连极北冰海的冰层都裂开了缝隙，露出下面游弋的鱼群。

“陈风他们……入轮回了吗？”沈惊棠忽然想起那些忠魂。

“嗯。”墨渊点头，指尖划过她腕间的火焰图腾，“灵汐和青璃也去了该去的地方，临走前托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

“她们说，”墨渊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让你好好看着玄渊大陆的花，替她们多看看春天。”

沈惊棠的眼眶忽然热了。她想起迷雾沼泽里枯萎的树灵，想起断魂崖上消散的石俑，那些为守护骨片牺牲的魂灵，终究没能亲眼见到冰雪消融。可他们的执念化作了春风，化作了花开，化作了这片土地上新生的气息。

“我们去看看族人吧。”她拉着墨渊起身，掌心的温度与他的紧紧相贴。

重建的村庄里，工匠们正在雕刻新的石碑，上面刻着三百年间所有牺牲者的名字。孩子们围着石碑奔跑，长老们坐在石凳上晒太阳，手里摇着新编的草扇，扇面上画着战神与守护者的画像——那是族里最擅长丹青的老人画的，画中的两人并肩站在花海中，金辉缠绕着他们的指尖。

“圣女，战神大人！”负责看守冰棺的老婆婆颤巍巍地走来，手里捧着个陈旧的木盒，“这是从您母亲的冰棺里找到的，说是等您醒来再看。”

沈惊棠接过木盒，打开的瞬间，一片干枯的花瓣飘落在掌心。那是片早已失去颜色的花瓣，却在触到她掌心温度时，忽然泛起淡淡的红光。

“是母亲最喜欢的朱砂梅。”她认出这是母亲手札里夹着的那片花瓣，原来母亲早就预料到，有一天她会亲手触摸到春天。

木盒底层还压着张纸条，上面是母亲娟秀的字迹：“吾女惊棠，见字如面。若你读到这封信，想必冰雪已消。不必为我难过，我与你父亲在轮回处等你，等你看够了花开，便来寻我们。”

沈惊棠的泪滴落在纸条上，晕开了墨迹。墨渊轻轻拭去她的泪痕，掌心的金辉落在花瓣上，那片干枯的朱砂梅竟缓缓舒展，重新染上鲜红的颜色，像朵刚从枝头摘下的鲜花。

“你看，”他轻声说，“她们都在看着呢。”

夕阳西下时，两人站在玄渊殿的最高处。远处的山坡上，成片的花正在绽放，红的、黄的、紫的，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归巢的鸟儿掠过花海，翅膀上沾着金辉，像是从天边飞来的星子。

“墨渊，”沈惊棠靠在他肩上，看着暮色中的村庄渐次亮起灯火，“你说，我们会不会有一天，也像灵汐她们那样，化作这片土地的一部分？”

“会的。”墨渊握紧她的手，金眸里的火焰温柔如春水，“但不是现在。现在，我们要看着孩子们长大，看着新的城池建起来，看着玄渊大陆的每一寸土地都开满花。”

他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金辉在两人周身亮起，与远处的花海连成一片，像是天地间最温暖的光。

夜风拂过，带来满鼻的花香。沈惊棠忽然明白，所谓的骨火，从来不是焚尽一切的烈焰，而是能融化冰雪、孕育新生的温暖。所谓的守护，也不是孤注一掷的牺牲，而是两个人并肩前行，把三百年的孤寂，走成生生不息的春天。

玄渊大陆的第一夜，没有了冰封的寒意，只有花香与星光，伴着新生的希望，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