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几天我的身体一直处在极限状态。我的脸色一直很差,甚至护士们好几次要我挂点滴。
就算这样,我还是不想离开广树身边。就算我死了变成鬼魂,我也不想离开他身边。
因为,风人……广树的弟弟,就是在我离开医院后过世的。
我先是失去了一个我没能让他拥有健康身躯的孩子,甚至没能见到他死去的瞬间。
既然曾发生过那样的事情,那不管别人怎么想……即使我急迫到堕落成差劲透顶的人,也绝对……不想离开广树身边。
可是……
「(……谅从以前就是这么狡猾……他那双简直像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悲伤眼神……)」
那反而令我更郁闷,更恼火,然后狠狠骂了他一顿……而我被逼得用尽最后的精力跟体力,结果就只能乖乖休息。
「(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不,应该是无意的。)」
虽然这样说也是挺奇怪,不过谅是极为平凡的一个人。是不至于笨,但我从来没觉得他有聪明过。但是……就是因为这样,他的努力跟意念才会溜进我别扭的心灵。
我闭着眼一阵子以后,开始渐渐瞥见了不知道是梦还是回忆,而且毫无逻辑可言的画面。
纯白的空间之中,父亲跟母亲隔着小时候的我互相谩骂。我双手摀住耳朵,冷冷瞪着白色的地板,以及映照在地板上的自己。
等回过神来,我已经坐在对小孩子来说稍嫌太高的椅子上,用汤匙吃着看起来很难吃的餐点。父亲跟母亲坐在我左右两旁。眼前是长方形的小餐桌。可是我们三个却像是一点也不想看到彼此的脸般,很不自然地并肩坐着,各自吃着不一样的料理。
现在的我,在小时候的我心中思考。
我上一次吃母亲亲手做的料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至少我到现在只要听到「妈妈的味道」这个词,内心就会变得非常苦闷。
但要说注入了爱情的料理,我也有头绪。记得祖母……
一想到这里,场景又出现了少许变化。等注意到的时候,母亲早就不在餐桌前了。
我不经意环望周围,就看到母亲把保鲜盒里的某种东西丢进垃圾桶。
那是父亲那边的祖母送的腌萝卜。那有点咸,老实说到店里买的腌萝卜味道还比较高级,不过我不讨厌。父亲应该也是吧。可母亲说吃那种东西会生病,就丢掉了。
我跟父亲不发一语,只是装作没看见,继续吃着饭。就算生气、吵架,也只会让自己更不开心。
画面一黑。
回过神来,就发现我在分娩台上。明明没人告诉我,我却知道这是生广树的时候的事情。
医生跟护士们看广树一直不哭,显得很焦急。我也满心不安,但接着换风人也跟着出生了。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事。看来我的记忆被胡乱接在一起了。
广树跟风人,以及等待他们两个哭出来的我。原本他们两个都是稍微慢了点才很有精神地开始哭。本来是那样。本来是那样的……吧?
我心里的不安开始扩大。他们两个到现在还是不肯哭。不安情绪更加扩大。
而我注意到的时候,就看到抱起他们两个的护士们,脸变得一片漆黑──
画面一黑。
黑暗当中,有小小的光点闪烁。我不知为何觉得那是风人,拚了命地想靠近,想伸手碰他,光芒却渐渐远去,变小,闪烁的间隔也愈来愈长。
我哭着想追上那道光,死命地往前奔跑,却完全无法接近光芒。
在我感受到无力感跟绝望的压迫时,光芒终于──
画面一黑。
有光芒照进室内的窗边上,摆着一副相框。
相框里摆着我、前夫、广树跟风人一起拍的家族照。
我大大地松了口气,拿起相框,怀着让我快流下泪水的幸福感看着相片。
──但是,照片霎那间出现了异常变化。
首先是前夫的身体化作泥巴消失,又马上重新组成谅的模样。接下来换风人的身影彷佛被打了马赛克,变得很粗糙。我好奇地把相片拿近一看,发现那已经不是风人,是组成风人样貌的大批小小蝗虫。那些蝗虫发现我以后,便抱着明确的恶意变化成另一个小孩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