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越离开后,纪婉仪在榻上辗转反侧,许久才勉强入睡,却睡得极不安稳。
梦中光怪陆离,一会儿是明月投湖时决绝的眼神,一会儿是林鹤轩温润如玉又略有些扭曲的脸,最后竟变成了齐越那双深邃灼热、又带着一丝委屈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让她无所遁形。
天刚蒙蒙亮,她便醒了,只觉得头昏脑涨。
用过早膳,锦书便悄声进来禀报:“小姐,婉清小姐那边递了消息过来,说您之前让她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请您茶楼一叙。”
纪婉仪精神一振。
婉清是她的堂姐,虽已远嫁扬州,但在闺中时与她关系最为亲厚,且心思缜密,善于交际。
她前几日寄出的信,正是托婉清暗中打听林鹤轩其人在江南的风评以及林家旧事。
“去备车。”纪婉仪立刻吩咐。
到了茶楼,人声鼎沸。说书先生今日说的是那狸猫换太子的戏本,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上到茶楼二楼雅间,婉清早已在里面等候。
她嫁人后丰腴了些,眉目间更添温婉,见到纪婉仪,亲热地拉她坐下。
屏退左右后,婉清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取而代之地是一丝凝重:“原本是昌伯侯那日就应与你说这件事的,可谁知竟出了那档子事……”
“不碍事,这样你也在上京多待些时日,我很想你。”纪婉仪笑了笑。
纪婉清笑着点了点她额头,思考到纪婉仪让她帮忙留意的事,神情有些凝重。
“林鹤轩此人在扬州士林中,风评其实尚可,都说他刻苦攻读,颇有才名。但其家世……”
婉清压低了声音,“林家当年也算是扬州望族,但其父林文渊出任江南盐运使后,不过三年便因贪墨案被罢官抄家,家道就此中落。林文渊本人也在归乡后不久便郁郁而终。这些,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纪婉仪点头:“这些京城也有传闻。”
“奇怪的是,”婉清蹙眉道,“我多方打听,却发现当年那桩盐案,在扬州本地似乎讳莫如深。几位经历过那时的老人都语焉不详,只说证据确凿,是先帝钦定。但私下里,似乎又有另一种说法……”
“什么说法?”纪婉仪追问。
“有人说,林文渊可能是替罪羊。”
婉清的声音更低了,
“当年江南盐政积弊已深,牵扯甚广,林文渊一个并无深厚背景的官员,突然被擢升到那个位置,本身就很奇怪。他倒台后,最大的得益者似乎是当时的两淮盐运副使和……”
望着姐姐讳莫如深的表情,难道……
纪婉仪的心猛地一沉。
如果林家当年真是权势斗争的牺牲品,那林鹤轩投入六皇子门下,就绝非简单的寻求靠山,更可能带着复仇和翻案的目的!
而伯父纪承灏……他知道这其中深浅吗?还是明知危险,为了从龙之功,也甘愿冒险?
“还有更奇怪的,”婉清继续道,“我派人想去查访一下林家旧宅和可能知情的老人,却发现似乎……还有另一股势力也在暗中查探林家旧事,行动十分隐秘,且……手法老辣,不像普通人。”
另一股势力?纪婉仪顿了顿。这上京怕是要变天了……
婉清握住纪婉仪的手,担忧道:“岁岁,这林鹤轩恐怕是个极大的麻烦。他接近你,绝不仅仅是结亲那么简单。你千万要小心,离他远些,也……劝劝大伯,莫要引火烧身啊。”
纪婉仪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平静,还对她安抚的笑笑:“我晓得的。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姐姐务必保密。”
……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无关紧要的事。
从茶楼出来,纪婉仪的心情更加沉重。
婉清带来的消息,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测。
林鹤轩是一团裹着蜜糖的火焰,而她的伯父,正试图将整个纪家投入这团火中。
马车行驶在回府的路上,经过西城时,却忽然被拥堵的人流挡住了去路。
外面传来嘈杂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昨晚西城码头那边出事了!”
“好像是有伙贼人械斗,死了人呢!”
“何止!听说还牵扯到一位大人物的公子哥儿……”
纪婉仪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