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楼的一处隐秘隔间中,陈平扶额长叹。
他用余光觑着身前的女子。
季姝将雪霜剑置在桌案上,双手放在身前,眼大而有神,唇红润却不轻浮,本是娇气长相,可眉间自有一股寻常人难有的坚毅之气。
不好糊弄的。
管事陈平又叹气,只掬着笑,问:“季捕快,您想问什么?”
自他被带入这间小屋子后,季姝就未开口,她只沉默着,仿佛在思考,又仿佛只是凝视。
陈平迎来送往,接待过那么多达官显贵,却从未觉得有任何一位大人能比眼前女子更难伺候。
轻不得,重不得。
但说到底,这左右为难的局面,是他的东家抛给他的。
他苦笑:“季捕快,你莫要怨公子,他这些年一个人过来的,并不容易。”
“咚咚——”极轻两声响起。
季姝以指扣桌。
抬起眼,眸光又凉又淡。
“我是捕快,只看证据,只听口供。”
至于感情,那只能藏着掖着,必要时,舍弃了,才算忠于职守。
陈平眨了眨眼,双指紧紧扣在一处,指间的茧子似乎都要被扣下来了。
他张了张唇,垂下眼,抬起眸,又是重重一声叹息。
陈平是在五年前,认识傅臻的。
彼时的老楼主是位王爷外室,年轻时容颜好,懂情识趣,又不仗着宠爱四处拿乔,久而久之与那位王爷也处出了几分真心实意。
后来,这位王爷成了潜龙,一跃飞天了。
这老楼主心里头清楚,有权有钱的男子身边都不缺美人,更何况天子后宫佳丽三千,她若是进了后宫,也只能做边上的人物。
与其摸着宫墙石砖度日子,不如给自己争点实在的物件。
于是,老楼主争来了清音楼和金源坊。
一处赌坊,一处欢乐场。
走进来是白银,走出去是空荡荡的钱包。
这样的地方,本就是鱼龙混杂,并不会有人去在意她的来历,也不会纷纷上前想着给她一个女人找婆家。
另一方面,这两处地方,本来就姓“皇”,所以纵使谁来,都啃不掉一块肉,只长长久久地伫立在渝州城内。
只是背靠京城,自然也逃不开京城的人与事。
就在五年前,老楼主领来了傅臻,她和楼中众人介绍得是,这是她的子侄。
家里被洪水冲了,父母都被淹死了,才来渝州城投奔她的。
一听就假。
人人都觉得假。
先别说老楼主这话。
只看那一大一小的美人,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二人并不相像。
老楼主是个极其明艳的美人,双眸极大极有神,面上常常是笑得,神采飞扬。
人人只要见到她的笑,都愿意给她几分薄面。
也是因为老楼主的笑,这清音楼才一年好过一年得开着。
而傅臻……
那时的少年,刚经历了家破人亡,整个人都是阴郁至极的,像是连绵了许久的雨。
一双眸子更是黑黢黢的,仿佛所有光到了附近,都会被吸附进去,融为了黑暗。
不像。
全然不像。
但老楼主说是,那便是。
哪有人会不长眼地去追究个一五一十呢?
于是,人人都叫傅臻小公子,也习惯了他出现在老楼主身侧。
一个新问题,随之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