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ndy站在郑楠身后，先是错愕，随即看到郑楠那副憋屈又无法发作的样子，再联想到白天宋姨那了然的目光和“美人鱼儿”的调侃，她瞬间就明白过来了——这绝对是那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杨政委的“神助攻”！

她忍不住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强忍着笑意。这未免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郑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额角青筋跳了跳。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想把老首长揪过来理论的冲动，咬着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我知道了。东西放下吧。”

“是！”小姚如蒙大赦，赶紧把行李袋和购物袋都拎进屋里，动作快得像怕郑楠反悔似的。放下东西，他又敬了个礼，“报告指挥官，任务完成！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郑楠回应，小姚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就跑，脚步声迅速消失在楼梯口。

房门还开着，郑楠和Wendy站在门口，看着地上那一堆昭示着“Wendy要在此常住”的行李，相对无言。

空气里弥漫着极致的尴尬和一种被强行捆绑的荒谬感。

Wendy摸了摸鼻子，忍着笑，故意用一本正经的语气问道：“郑指挥官，这也是……‘永久管控’的一部分吗？包吃包住，还……包同居？”

郑楠被她这句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耳根瞬间红透。他猛地关上门，发出“砰”的一声响，似乎想借此隔绝外面那个被老首长强行扭曲的世界。

他转过身，面对着Wendy和她那堆行李，生平第一次在非战斗状态下，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束手无策和窘迫。

上级的命令（哪怕是如此离谱的命令）必须执行。而“管控对象”就在眼前，行李也送到了门口。

他该怎么办？

把他唯一的卧室让出来？自己去睡沙发？还是……

郑楠看着Wendy那双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睛，感觉自己这个潜艇指挥官的人生，正在以一种完全失控的方式，偏离熟悉的航道，驶向一片未知的、充满尴尬和……某种微妙可能性的海域。

杨政委的这一手“强制搬家”，彻底打乱了所有节奏。而这突如其来的“同居”生活，才刚刚拉开序幕。

夜话与安眠

夜深人静，军区大院的家属楼里，大多窗户已经暗了下来。宋姨铺好床，看着旁边已经有些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老伴杨政委，还是忍不住轻轻拍了他一下。

“哎，老头子，”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担忧，“你今天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头了？直接就让人把姑娘东西送过去，这……这让人家小郑多尴尬？还有，那姑娘……各方面，确定合适吗？别好心办了坏事。”

老政委睡意被打断，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面对老伴，但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甚至有点小得意：

“合适！怎么不合适？”他眯着眼，声音带着困意却依旧清晰，“我这几十年的老政工，看人还能有错？那姑娘，是赵刚他们那边后勤的家属（赵刚可能是指中部战区的某位领导），知根知底！她老子以前也是咱队伍上的人，虽然走的不是一线，但家风正！档案半年前出事那会儿就发过来协查过了，清清白白一个好孩子，可惜了了的……”

他打了个哈欠，继续嘟囔道：“遇上这种事，是倒霉，也是缘分。我看她和小郑那小子，就有那么点缘分！郑楠这小子，别看他闷了吧唧的，心里有数着呢！能让他点头带回自己窝里的，准没错！哼，算这小子有福气……”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鼾声渐渐响了起来，显然是放心无比，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得妙极了。

宋姨听着老伴的鼾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轻轻给他掖了掖被角，心疼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家这老头子，看着有时候爱瞎凑热闹、乱点鸳鸯谱，其实心里装着这帮常年在海上、为国守疆的大小光棍们，没少操心他们的终身大事。只是这方式嘛……总是这么带着点部队特色的“简单粗暴”和“强买强卖”。

她摇摇头，也躺下了，心里默默希望，这次老头子的“乱来”，真能成就一段好姻缘。

——

而在另一边，郑楠的公寓里。

气氛却远没有杨政委想象的那么“旖旎”。

郑楠坚持把唯一的卧室让给了Wendy，自己则在客厅那张对于他高大身材来说明显短了一截的硬木沙发上，辗转难眠。

沙发硌得他背不舒服，腿也无处安放。但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上级那离谱的“搬家命令”，一会儿是Wendy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一会儿是“永久管控”的严肃文件，一会儿又是今天餐桌上那顿充满烟火气的饭菜……

各种画面、指令、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烦意乱。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私人空间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闯入，而且似乎还是“奉旨”闯入。这完全打乱了他固有的生活模式和心理边界。

他听着卧室里隐约传来的、极其细微的呼吸声，判断她应该已经睡着了。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的领地里，多了另一个人的存在感。这种感知，陌生而强烈，让他无法忽视。

而卧室内的Wendy，却与客厅里焦躁的郑楠截然相反。

她躺在那张属于郑楠的、带着极淡皂角清香的床上，身体因为一天的忙碌而感到疲惫，内心却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安。

这个房间，和他的人一样，简洁、冷硬，甚至没什么个人色彩。但不知为何，躺在这里，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他翻身的细微动静，感受着这个空间里无处不在的、属于他的气息，她竟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比起招待所那个虽然舒适却完全陌生的房间，这里，因为有了他的存在（哪怕隔着一堵墙），反而让她觉得更加踏实。仿佛那只一直无形中扼住她喉咙的、名为“恐惧”和“未知”的手，终于稍稍松开了一些。

她知道未来的路依然迷雾重重，知道“永久管控”的阴影仍在头顶。但至少今夜，在这个突然被分配给他的“巢穴”里，她奇异地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宁静。

她闭上眼，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竟然静静地、沉沉睡去了。

一门之隔。两个空间。两种心境。

一个在沙发上辗转反侧，为突如其来的变化和模糊的边界而困扰。一个在卧室里安然入睡，在陌生的环境中找到了奇异的心安。

老政委的“神助攻”，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悄然改变着水中一切的轨迹。而这个夜晚，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