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片刻,老夫人终究还是松了口,沉声道:“也罢。准了,但只许这一道菜。若是不成样子,休怪我动用家法!”
“准了”二字传回偏厅,苏晚晚立刻开火。
她取出的面,是膳院用上等精面,按她的方子混入蛋清,用碱水反复揉打拉制而成的特制细面,柔韧爽滑,久煮不断。
汤底早已备好,除了昆布原汁,还吊入了干贝、老母鸡与几颗红枣熬出的清鲜高汤。
一切准备就绪,她深吸一口气,将高汤烧至滚沸。
就在起锅的瞬间,她将那秘制的“气泡粉”迅速撒入碗底,随即滚烫的高汤猛地冲入!
奇迹发生了。
只见那青瓷大碗之中,白色的雾气瞬间升腾而起,如梦似幻,仿佛将一座微缩的仙山云海盛入碗中。
雾气缭绕间,清甜的鲜香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海洋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她迅速将煮好的面条捞入碗中,再以焯过水的枸杞、银耳、红枣点缀其上,一幅活色生香的“福寿升天图”就此而成。
当这碗“会冒烟”的寿面被稳稳呈上主宴时,喧闹的主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如梦似幻的景象惊得瞠目结舌。
那雾气缭绕不散,香气更是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孔,勾得人食指大动。
一向眼高于顶的太子妃萧玉瑶,竟也忍不住探过身子,好奇地问道:“此物……是何道理?”
沈老夫人亲自拿起汤匙,在众人瞩目下,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汤。
汤入口,一股极致的鲜美瞬间在味蕾上炸开,清而不淡,醇而不腻。
随即,那细微的气泡在舌尖上轻柔地破裂,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饮用清晨第一滴甘露般的奇妙触感。
她又夹起一筷子面,面条滑韧,裹着鲜汤,让人欲罢不能。
“好!好!好!”连吃两口后,老夫人竟是满面红光,破例大赞,“老婆子我三十年未尝过此等新奇之味!竟有如此巧思!”
萧玉瑶也命人取来小碗分尝,品后凤目含光,颔首赞道:“此女虽出身微寒,然这份心思却玲珑剔透,胜过那些只知用金玉堆砌的庸脂俗粉多矣。”
这话一出,侧席的苏婉柔一张俏脸已是青白交加。
她精心准备的千金一盅的上品官燕,此刻还摆在桌上无人问津,而苏晚晚,仅凭二两银子都不到的食材,竟在这满堂权贵面前,夺尽了所有风头!
她手中的丝帕,早已被指甲绞成了不成形的碎布。
宴至半酣,酒意正浓,一声惊呼却陡然划破了喜庆的气氛。
“修远!修远你怎么了?”
众人看去,只见太医之子林修远忽然面色涨成青紫,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呼吸急促,眼中满是惊恐。
老太医大惊失色,扑上前去急呼:“是海鲜过敏之症!他自幼便有此疾!快,快去取我的药箱!”
场面瞬间大乱,宾客们惊慌失措。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逆着人流,快步冲入主厅。
正是苏晚晚。
她没有丝毫慌乱,径直来到林修远身边,从袖中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小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清新的姜味与柠檬香气立刻散开。
“这是我用鲜姜汁和柠檬蜜调的露水,可以暂时缓解气道痉挛!”
她一手扶起已近昏厥的林修远,一手用小勺将那淡黄色的液体小心翼翼地喂入他口中。
不过片刻,林修远猛地咳出一口浊气,喉间的嗬嗬声渐弱,呼吸虽仍粗重,却已然平顺了许多。
老太医取来药箱,见儿子已脱离险境,不禁又惊又疑地看向苏晚晚:“你……你怎知他症结所在?又怎会备下此物?”
苏晚晚收起瓷瓶,站直身子,脸上恢复了那份淡然。
“气泡汤底用了昆布,虽非寻常海鲜,但亦属海中之物,极少数人会因此诱发过敏。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她轻描淡写地解释,“毕竟,做菜的人,最懂食物的脾气。”
说完,她对老夫人和谢景行微微屈膝一礼,不再看满堂惊异的目光,转身离去。
她的背影在摇曳的烛火中,挺直如一株雪中青松,带着一股无声的力量。
主座之上,谢景行深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门廊的阴影里。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紫檀木扶手,发出一连串极轻的声响。
“一个会为素不相识之人,提前备好解药的女人……”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身上到底还藏了多少本事?”
夜宴的喧嚣落幕,靖安侯府重归寂静,但这寂静之下,却有暗流比夜色更深。
无人知晓,这一碗惊艳四座的寿面,以及那一场有惊无险的急救,将在黎明之后,掀起怎样更为莫测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