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百折不挠一向是布鲁贝莉的突出优点。

在心情大起大落的时刻，她依旧没有错过对面二人神情中的茫然。心念一转，假装咳了一声后，她用更大的音量迅速改口道：“贝莉大人是说，找到渔线！！！——之后，要怎么做，你们都不知道吧？”

神情百分之一百茫然的沢田纲吉老老实实地摇头。山本武却用空闲的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之前确实还不知道，但是刚刚听你说的，关键似乎是水——”

“呀啊混蛋、禁止窃取别人的思考成果！”

“啊哈哈，那好吧，看样子我也不知道了。”于是山本武让开身子，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哼，这就对了。”

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布鲁贝莉拾起了地上的空玻璃杯，拧动手中的湿毛巾，使杯中接满了拧出来的水。接着，她如同登上舞台的魔术师般，优雅地登上床铺，手托杯底，贴着天花板，将杯中的水高高地倾倒了出去。

正如她所预想的那样，水流刚一流下，便被无形的平面分开，呈弧形滑落，水流淌过的地方开始扭曲、闪动，现出实体。从鱼腹、到鱼头、再到鱼尾，随着杯子的前后移动，一条四只脚紧贴着天花板、倒挂在床铺正上方的金枪鱼，逐渐显露出了它的全貌来。假使沢田纲吉平躺在床上，便会和这条金枪鱼头对头、尾对尾地深情对望。当然，望着这样一条东西，应该很难入眠吧。

“还真的有啊，巨大的、长着腿的金枪鱼！模样好恶心！”听他嫌恶的语气就足以想见了。

如果能忽视那些违和感强烈的腿脚，只关注它由蓝色和银灰色组成的冰冷表皮、线条丰满的肚腹、弯刀形的鱼尾，以及那黑白分明的无神眼睛，这其实是一条很标准的金枪鱼。其身体表面也不存在什么不自然的接缝或开关。更不用说，它的鳃部和下腹部已经经过渔夫简单的处理，划开了长长的刀口，去除了内脏，能藉此看到鱼肉深红的内壁。它也的确曾以假乱真到，让经验丰富的渔夫都没有发现问题。

可是，加上那一排从刀口间直伸出来、倒悬着像四个字母PPPP的腿脚后，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这东西很不正常，打心底生出“这什么鬼东西”的疑虑。

不知不觉，三人都围在了金枪鱼周围观察着。

山本武用指头戳了戳金枪鱼的鱼肉，似乎在好奇它是否可以食用。布鲁贝莉扳着金枪鱼棕黄色的假腿，思考着这里采用的是橡胶、还是别的什么材料。沢田纲吉倒是最懂轻重缓急：“总之，先把这东西从天花板上拿下去吧——”他这样主张着，伸出两臂去拽金枪鱼，然而鱼身纹丝不动；又去拔它贴在天花板上的几只腿脚，即使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也连一只都没有拔下来。

他的努力全部石沉大海，到最后，只有自己憋红了脸，气喘吁吁。

即使是他，也很难接受自己的力量孱弱到这种程度。

难道我连力气都是没救的废柴级别吗！正当他这样悲观地想着时，就看到接替他的二人，一个使力半晌后，道声“奇怪？”，看着自己的双手，迷惑地皱起了眉；一个收回强拉强拽的手，有些磕巴地说着“贝、贝莉大人才不屑于做这种小事，还是让给你们好了”，突然就甩手不干了。

他的心态立刻就可耻地平衡了下来。

“要不，我们大家一起试试看吧？”他提议。

然而，不管他们是齐心协力还是轮番上阵，倒挂的金枪鱼依旧稳如富士山。他们又试着拿东西去撬金枪鱼的脚底，除了将天花板搞得坑坑洼洼、齑粉飘散之外，毫无成果。甚至于布鲁贝莉还放出了体内储存的最后一部分电力，它却也只是皮肤表面出现了电光，没能像第一次触电那样歪倒落地。

一时间三人竟有些束手无策。

怎么办、我可不想永远和这家伙共处一室啊！沢田纲吉面色灰暗地抱着脑袋。

“蠢货金枪鱼，宰了算了。”布鲁贝莉在旁边冷飕飕地说着，又引来他一串“吓我一跳，说话时拜托区分一下对象啊。况且这条鱼早就已经被宰过一次了吧......”的吐槽。

“宰鱼啊......”山本武沉吟片刻，问道：“或许，沢田家里有锋利一些的刀具吗？”

“应该是有的，可是......”

“真的假的，你会切金枪鱼？”

“嘛，虽然没担任过主刀大将，但我在一旁看过许多次，对基本流程还算了解。不过我也不确定，普通的手法适不适用于这条金枪鱼。”

“管他呢，总要试了再说！既然决定要伪装成金枪鱼的样子图谋坏事，被切成鱼块鱼片也是它应该接受的命运。”布鲁贝莉恶劣地笑了笑，“它最好是能像之前那样，主动把腿收回去。不然，我们就先开刀、再卸腿，将它变成刺身料理！”

“那应该没人敢吃吧。”山本武笑得比她正派些，却已经在为下手进行远虑，“可以的话，你们两个待会稍微站远一些。虽然我不觉得会有血液喷溅出来，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听起来还真是有够血腥暴力。”沢田纲吉居然有些佩服二人说干就干的魄力。

“是么？”布鲁贝莉大手一挥，再次把山本武的棒球帽扣到了他脑袋上，“都说了，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沢田纲吉苦哈哈地笑了两声，到底还是下楼，去取刀具了。

“......”

承载着两道期望的视线，戴上手套，手持磨得锃亮的尖刀，站在金枪鱼前，山本武心中竟然浮现出了类似于第一次站在棒球赛场上时的那种豪情和干劲。

刀面映照出少男郑重其事的面孔。回想着父亲用刀分解大鱼时的风范，他侧起刀刃，首先试探性地沿着金枪鱼的胸鳍切入了第一刀。

刀刃没入鱼身，阻力由刀柄传入手中，随着刀锋的深入而延展开来。一开始，山本武的动作还有些生疏和小心，但很快，他便适应了调用刀具的感觉。也许老爸在旁边的话，会被他不成熟的手法气到吧——但至少，山本武觉得自己干的还不错。回避着行刃中的环形骨骼，几次流畅的下刀后，他成功地取下了鱼头后方、附着有胸鳍的半边带骨鱼肉，使得掩在外圈骨骼之后的，连接鱼头与鱼身的颈骨、以及空着的腹腔，清晰地暴露了出来。

过程中，金枪鱼一直都没有过什么反应，就如同最普遍的、躺在料理台上毫无挣扎的鱼。倒是他身后的观众，在他收刀后立马就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