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书沉吟片刻,缓缓道:“诸位所言皆有道理。但我以为,女性解放非一事一物可成,需从方方面面入手。放足、经济、教育皆不可偏废。更重要的是...”她顿了顿,“女性自身须有觉醒之意识,明白自己首先是人,而后才是女人。”
一席话毕,满室寂静。继而爆发出热烈的讨论。怜书在这些女性眼中看到了光芒——那是求知与变革的光芒,她在巴黎的女权集会上也曾见过这样的光芒。
聚会结束后,秦筝特意留下怜书:“先生今日一席话,令人茅塞顿开。不知先生可愿在读书会定期开设讲座?我们可以支付酬金。”
怜书思忖片刻,应允下来,但提出要用化名“惊蛰”。秦筝虽有些疑惑,但仍尊重她的选择。
回家的路上,怜书心情复杂。一方面为找到志同道合者而欣喜,另一方面又为可能暴露而担忧。途经夫子庙时,她特意绕到西市,在念依昨日看到可疑人影的地方仔细观察,却未见异常。
或许真是念依多心了,怜书心想。然而就在她转身欲离时,瞥见巷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那身形,那步态,像极了李府的老钱!
怜书的心猛地一跳,急忙追上前去。可巷弄曲折,待她赶到巷口,早已人影杳然。唯有地上半截烟蒂,还在微微冒着青烟。
她蹲下身仔细察看,这是一种上海产的“老刀牌”香烟,在南京并不常见。疑云再次涌上心头。
当晚,怜书将日间所见告知念依。两人商议后,决定去找文掌柜商量。
文掌柜听后神色凝重:“老夫近日也觉有些异常。铺子附近常有生面孔转悠,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他沉吟道,“二位姑娘若是放心,老夫可托人打听打听。”
三日后,文掌柜带来消息:确有一伙上海来的人在打听两个年轻女子的下落,形容相貌与怜书二人颇有几分相似。
“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听人叫他‘刀疤李’。”文掌柜压低声音,“此人是□□会人物,专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怜书与念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李维琛竟然动用了帮会力量!
“为今之计,唯有更加小心。”文掌柜叹道,“平日尽量少出门,必要外出时,尽量绕道而行。”
此后数日,怜书与念依深居简出。女塾的工作不能辞,但怜书改变了上下班的路线,每日绕不同的路回家。念依则完全不再外出,绣活都由王嬷嬷代为交接。
然而危机似乎无处不在。一日怜书下课回家,发现院门虚掩,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悄悄退到巷口,正遇上前来送菜的小贩。
“方才见个汉子从你家出来,”小贩随口道,“说是□□的,我看着却不像。”
怜书谢过小贩,小心推开院门。院内一切如常,但当她检查卧室时,发现衣柜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虽然对方很小心,但还是没能完全恢复原状。
最让她心惊的是,念依珍藏的那方星月手帕,原本收在妆匣底层,如今却被挪到了面上。
“他们是在确认我们的身份。”当晚,念依颤抖着说,“李公子认得这手帕。”
怜书紧紧抱住她:“别怕,既然他们没有当场发作,说明还在确认阶段。我们还有时间。”
是夜,怜书彻夜未眠。她坐在窗边,望着南京城的夜色。远处秦淮河的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亮她心中的阴霾。
她想起白日里在女子读书会上,那些女性充满希望的面容;想起女塾里,女生们求知若渴的眼神;想起念依为她绣花时,专注而温柔的侧脸。
不能就这样屈服,她想。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唯有面对。
天明时分,怜书作出一个决定。她要去见秦筝,不仅要接受讲座的邀请,还要请促进会帮忙——既然李维琛能动用帮会力量,她们也需要有自己的盟友。
“你要去找促进会?”念依担忧地问,“会不会太冒险?”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怜书语气坚定,“李维琛定想不到,我们敢与这些活跃团体接触。况且...”
她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一字一句道:“我们不能再躲藏下去了。是时候让一些人知道,女子也不是好欺侮的。”
念依凝视着她,忽然发现怜书眼中多了些从前没有的东西——那是一种历经磨难后淬炼出的坚韧,一种敢于直面风雨的勇气。
“好。”她轻轻握住怜书的手,“无论书姐作何决定,我都跟着。”
朝阳升起,金陵城在晨光中苏醒。暗处的蛛丝马迹已然显现,而两个女子的抗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