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依接过料子,是块水绿色的软缎,上面织着暗纹,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眼眶微微发红:“这太破费了...”
“你值得最好的。”怜书轻声道,随即岔开话题,“今日绣活做得如何?”
念依领她去看绣架,上面绷着一幅即将完成的牡丹图,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王嬷嬷说,绣坊掌柜很是满意,又给了新的活计。”她指着旁边一叠白绢,“要绣一套四季屏风,给的工钱也丰厚。”
怜书仔细看着那牡丹绣样,忽然道:“你的绣艺比从前更精进了。”
念依微微一笑:“闲来无事,就琢磨些新针法。倒是书姐...”她犹豫了一下,“在外教书,务必小心。”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叩门声。念依顿时紧张起来,怜书按住她的手,扬声问:“哪位?”
“是我,文掌柜。”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念依松了口气,忙去开门。文掌柜提着个食盒进来,笑眯眯道:“听说林先生面试去了,特地带些点心过来问问情况。”
怜书请他坐下,将好消息告知。文掌柜连连点头:“极好,极好。明德女塾虽不大,但在南京城里也有些名声。”他压低声音,“更重要的是,那里的学生多是普通人家,与那些权贵少有往来,相对安全。”
三人说了会儿话,文掌柜起身告辞时,似是不经意地道:“近日城里有些生面孔,像是在找什么人。二位平日里还需多加小心。”
送走文掌柜,院中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莫非是...”念依声音发颤。
怜书握住她冰凉的手:“未必是冲我们来的。就算是,南京这么大,他们也没那么容易找到我们。”她语气坚定,“我们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们了。”
话虽如此,当夜怜书久久未能入睡。她听着隔壁床上念依均匀的呼吸声,思绪万千。从张家大小姐到逃亡者,从法国留学生到南京女塾□□,命运何其无常。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怜书轻轻起身,从箱底取出那方星月手帕。手帕已经有些旧了,但上面的绣样依然清晰,一如她们之间的情谊。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她轻声念着上面的诗句,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无论前路如何,至少此刻她们在一起。这就够了。
第二日清晨,怜书早早起身准备去女塾上课。念依为她准备好早饭,又执意要送她到文德桥。
初夏的南京清晨,薄雾朦胧,秦淮河上已有画舫穿梭。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宛如无数寻常人家的姐妹。
“就送到这里吧。”怜书在桥头停下脚步,“你回去时小心。”
念依点头,却迟迟不肯转身。怜书明白她的担忧,轻声道:“放心,我会谨慎的。”
望着怜书远去的背影,念依站在桥头,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街角,才慢慢转身往回走。她没注意到,对街茶馆里,一个戴着礼帽的男人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男人从怀中取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画像,上面正是念依的容颜。他对比着画像和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找到了。”他轻声道,将一块银元放在桌上,起身融入清晨的人流中。
而此时,怜书正走进明德女塾的讲堂,迎着女生们好奇的目光,展开新的人生篇章。她不知道,平静的日子即将被打破,暗处的眼睛已经盯上了她们。
金陵城深,夏至未至,而暗潮已然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