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根?”
李晓风将烟盒递过去,申明简摇摇头:
“戒了。”
李晓风眉毛一扬:“你们这样的大兵居然还有离得开香烟的。”
申明简避开他的话头,问道:
“李医生常来府里吗?我看你对恩歇府很熟悉。”
“受雇于人嘛。其实最开始是我老师带着我来,后来老师年纪大了走动不大方便了,就彻底换成我了。对了,你昨天应该已经见过我老师了吧?”
“尊师是白先生?”申明简的确没想到,白牧师居然也曾做过恩歇府的家庭医生。难怪他会来主持丧礼。
李晓风点了点头。
申明简继续问道:
“是小意经常生病吗?”
李晓风眯了眯眼睛,回忆起来:
“不错。我第一次见小鬼,他身上真是没一块好肉,好像是刚从你们那边那个什么教堂救出来,呸!那里面都是一帮人渣。当年那孩子看到我和老师穿着圣袍,应激得特别严重。”
“育婴堂里鱼龙混杂,有些小孩的恶,才是真正的没有根源的恶。”申明简说道。
李晓风听了这话,打量了他几眼,欲言又止。
申明简觉得奇怪:
“怎么了?李医生不赞同性本恶吗?”
李晓风一弹烟灰:
“你说得对,我赞同,我举双手赞同。申上校在战场上见识过的人性一定比我们普通人深刻 。”
“后来呢?”
“哦,后来要缝针,就打麻醉呗,小孩子,我们都怕他下一秒就醒不过来了,用量特别少。结果你猜怎么着?”
申明简肯定道:
“他中途醒了。”
“不错,他居然能对麻醉钝感,有耐受性。我不是说过他发烧会惊厥么。那就是我第一次见他惊厥。”
这段回忆十分残忍,李晓风脸色极差:
“伤口感染,浑身烧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下一秒就眼球上翻,丧失意识,呼吸肌缺氧抽搐。没办法,我们只能再给他注射安定。一个小孩子,结果足足用了一个成人的量才压下去。你说说,他在维纳尔教堂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申明简可以想象那是多重的伤势:
“但他后来以德报怨,去帮忙重建了维纳尔教堂。”
“你说那个,嗯,不错,是有这一回事。要我说,脏东西烧了就烧了,他偏要送钱过去。”
申明简总觉得这个故事里少了什么:
“那帮修女教士呢?他们不管管育婴堂的小孩?”
“申公子,不是天天把神挂在嘴上的就都是善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有的修道院里藏污纳垢的多了去了。”
申明简好像隐约从他话里抓到了什么,但李晓风很快又转口说起了文鸢夫人:
“夫人机缘巧合救下了他,小意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他虽然年纪大了才被收养,都说领养要养小的,但我们小意是真心把夫人当亲生母亲去敬重的。”
“想必妈妈对他很好。”这种情绪很奇怪,自己的亲生母亲抛下了自己,反而去收养另一个孩子,视为己出。
李晓风可能是不愿戳人伤疤,安慰道:
“你也别多想,起码从遗嘱上看,夫人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们姐弟。”
“可能是吧。”
李晓风见他不大相信,再接再厉:
“真的,其实要说夫人同小意有多亲近,倒也还好。夫人天性冷淡一些,与人相处起来都是有一些距离的。我那时候也就比小意大四五岁吧,也算是在夫人眼皮底下长大的,不是我吹,好歹我是个人见人爱的少年,但夫人都很少跟我讲话,我甚至怀疑她不记得我全名,一直都是李医生李医生的喊。”
可是在大姐的描述里,母亲是温柔可亲的,这跟李晓风说的截然相反。
“那我妈,跟小意平日里?”
“平时我是不清楚,府里有人生病我们才过来。小意毛病可多了,一会儿骑自行车摔折了,一会儿着凉发热,一会儿去山林里发疹子。每次我们来给他看病,夫人就站在门口看一会儿,一般都是周叔把她劝回房,不敢让夫人守着小意,怕一下子传染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