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
这张脸申明简见过的,那一晚的偶遇譬如朝露,让他几乎恍惚以为那位做晨祷的不是人类,而是盘旋在此地的不散的冤魂。
曲意冲上前去抱住他,继而双手颤抖地捧起他的脸:
“那场火,我以为你也——”
“三哥,我逃出来了。”四儿握住他发抖的手,领着他摸自己的脸
“你看,我是热的,活的,对不对。”
曲意的眼眶里迅速积出泪珠,他轻轻抚过一层褶皱:
“活着就好,”他再一次抱住四儿,“活着就好。”
申明简示意宋悦借一步,给他们兄弟二人留地方说话。
在账房里,申明简核对过上半年账目,查验过修缮金额以及下半年资金流向,他点了一支烟。申明简许久不接触这些数字,宋悦又当牧师又做出纳,身兼多职并不出错。
申明简靠着墙,目光落在玻璃外的那对叙旧的兄弟身上,他咬着烟给宋悦也递上一根。宋悦摆摆手:
“多谢,不抽。”
申明简耸耸肩,将银匣子收起来。
“申先生可累了?”
申明简不作声,又看了一会儿窗外二人,问道:
“这个四儿你知道多少”
“我都不清楚他还有个名字叫四儿,并且还跟小意认识。”
“那你们叫他什么?”
“阿秀。申先生可知道阿秀和小意之间的渊源?”
“左不过都是原来育婴堂的,”申明简弹了颗火星子到地上又踩熄灭,他想到曲意讲的故事,叹了一声,“小意好像一直以为他死了,死在那场大火里。”
“哦,是么。”
提到那场大火,宋悦不曾见到,但他看到过灾后的满目疮痍:
“小村小镇的,就两三个赤脚医生,倒也努力收了所有从火场里逃出来人。文鸢夫人派人送去了好些药物,还请了位李医生教他们用,现学现卖么,能救活一个是一个。阿秀说就是前村的那个张瘸子救了他。命是救回来了,脸上,唉!”
“活着就好了。”申明简想到刚刚曲意说过的这句话。
“不错,阿秀说是天父没有抛弃他,让他捡回一条命。育婴堂烧没了,他却愿意回来,还要去厨房帮忙,我们这两天吃的饭就是他做的,也难为他了。”
申明简想到那道茼蒿豆腐汤,赞同地点点头,他又问道
“大火烧死了几个人?”
“李医生带人收的殓,我想想,当年育婴堂在后院,火势最猛,死伤最多,有几个大孩子抱着不少小的逃出来了,后来维纳尔教父带着修士们冲进去救人,万幸小娃娃们都救下来了。据李医生按照烧焦的尸骨数,死了有好几个老嬷嬷,五个修士,一个少年人。”
“维纳尔也在那五个里头么?”
“不错,他没逃得出来,也是被烧的最面目全非的,还是靠着他一直佩戴的念珠认出来的,”提到那念珠,宋悦唏嘘不已,“珠子都烧成灰了,烧在地上一串圆圆的,大家就是靠这个痕迹辨认出来的。”
“那个张明丽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说是那个没逃出来的少年人救了她么,说那孩子感念养恩,推了她一把,把她推了出去,自己却被掉下来的横梁压住了。”
“她倒是命大。”
这种毒妇的说辞申明简是不信的,他做好打算要去查探一番。
“张明丽住哪里?”
“厨房西边那个石屋,”宋悦犹豫了一下,还是劝了一句,“申先生,张嬷嬷已经神志不清了,小意也容她活着。”
申明简笑了笑,话风一转:
“神父太客气了,就叫我明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