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板那点屈辱的“报酬”，像几滴微不足道的水，瞬间就被母亲高昂的药费和安葬阿杰的现实灼干了。

蓝玫站在破败的铁皮屋外，手里攥着那叠皱巴巴的钞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小打小闹的挣扎，在这吃人的世道里，连塞牙缝都不够。红姐那条路，尽头不过是另一个王老板，甚至更糟。

她需要更多，更快。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棚户区边缘那栋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建筑——“金豹□□”。那里是罪恶的温床，也是离她最近、能最快攫取财富的地方。上次的冒险让她失去了阿杰，也让她窥见了一丝那里的运行规则——贪婪、危险，但也充斥着漏洞和机会。

直接偷窃是自寻死路。但那里除了赌桌和打手，还有别的活计。

几天后，“金豹□□”的后门，多了一个沉默寡言、只管低头打扫卫生的清洁小妹。蓝玫通过红姐一个远房亲戚的牵线，用几乎白干的极低工资，换来了这个不起眼的职位。她需要先进去，站稳脚跟，看清里面的脉络。

□□里烟雾缭绕，人声鼎沸。赢钱的狂笑与输钱的咒骂交织，混合着廉价香水、雪茄和汗液的味道。蓝玫穿着过大的清洁服，推着清洁车，穿梭在喧嚣的缝隙里，低着头，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她过于出色的容貌，即便藏在宽大的衣服和刻意弄乱的头发下，也依然像沙砾中的珍珠，难以完全掩盖。总有黏腻的、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新来的？以前没见过啊。”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赌客摇摇晃晃地挡住她的去路，手就要往她脸上摸。

蓝玫猛地后退一步，攥紧了手里的拖把，心脏狂跳，脑子里闪过王老板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但这一次，她没有完全失措。她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保安。

“虎哥在叫我了，麻烦让让。”她压低声音，快速地说了一个她从别人口中听来的、颇有点地位的保安头子的名字，然后不等对方反应，推着车就从另一边钻了过去，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那赌客愣了一下，似乎被“虎哥”的名头唬住，悻悻地骂了句什么，走开了。

蓝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吸一口气。她第一次意识到，狐假虎威，有时比直接反抗更有效。她开始更加留意这里的人际关系，谁不能惹，谁可以稍微利用，谁又是纸老虎。

她的工作让她能接触到很多角落。她看到荷官如何用隐蔽的手势互通消息，看到放贷的打手如何“温和”地劝人借钱，看到经理如何笑眯眯地宰割肥羊。她像一块海绵，沉默地吸收着这一切，将那些肮脏的规则刻进脑子里。

休息的间隙，她躲在杂物间，就着昏暗的灯光，翻捡客人丢弃的报纸，寻找那些招聘启事，目光在“要求高中学历”等字眼上停留，然后黯然移开。她连初中都没读完。

一天晚上，她清理贵宾区外的烟灰缸时，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门没关严，缝隙里，她看到赌场经理正对着一个中年男人点头哈腰，而那个男人——她认出是附近一家小工厂的老板，姓李——面红耳赤地拍着桌子。

“…妈的！一定是你们出老千！老子不可能连输十几把！那笔钱是工人的工资！明天发不出钱，老子就跟你们拼了！”李老板眼睛赤红，状若疯狂。

经理脸上挂着虚伪的歉意，眼神却冰冷：“李老板，话不能乱说。赌桌之上，输赢各安天命。您要是手头紧，我们这可以…”

“滚！我不借你们的高利贷！”李老板怒吼着打断他，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几乎撞到蓝玫。

蓝玫下意识地低头让开，瞥见李老板脸上绝望至极的神情，那是一种即将家破人亡的崩溃。她心里莫名地刺了一下，想起母亲病重时的无助。

经理跟着出来，对着李老板的背影冷笑一声，低声对旁边的打手吩咐：“盯着点，别让他真在这儿闹事。穷鬼一个，输不起就别玩。”

打手领命而去。经理转过身，看到蓝玫，皱了皱眉：“愣着干什么？干活去！”

蓝玫连忙低头，推着清洁车走开。但刚才那一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李老板的绝望，经理的冷酷。一个念头隐隐浮现。

第二天，蓝玫刻意留意了李老板工厂的消息。果然，工人们没拿到工资，闹了起来，听说李老板被逼得要卖机器了。

又过了几天，蓝姆在清理经理办公室外的垃圾桶时——这是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区域——发现了几张被揉皱的废纸。她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扔掉，而是趁没人注意，塞进了口袋。

下班后，在铁皮屋昏暗的灯光下，她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几张纸。上面是一些杂乱的数字和符号，她看不太懂。但其中一张纸上，有一个模糊的印记，像是从别的文件上印下来的，写着“XX牌磁性骰子…特制…”后面几个字看不清了。

蓝玫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想起李老板声嘶力竭的“出老千”。

她不确定这些废纸能证明什么，但这可能是一个机会。一个危险，但或许能换来比清洁工工资多很多的机会。

她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几天后，蓝玫看到经理心情似乎很好，哼着小调从办公室出来。她深吸一口气，攥了攥口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纸，低着头走了过去。

“经理。”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经理停下脚步，不耐烦地看着她：“什么事？”

蓝玫抬起头，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将手里一张相对干净的废纸递过去，上面正好有那个模糊的印记：“这个…好像是不小心混进废纸里的，我觉得…可能比较重要，不该扔掉。”

她说得含糊其辞，没有直接指控，只是点出“重要”。

经理漫不经心地接过来，瞥了一眼。下一秒，他哼歌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微变，一把将纸夺了过去，眼神锐利地盯住蓝玫：“你从哪儿拿到的？看了什么？”

“就在您办公室门外的垃圾桶里。”蓝玫垂下眼，显得十分顺从，“我没看明白是什么，只觉得印了字，可能是有用的东西。”

经理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她话的真假，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空气中的压力陡然增大。

蓝玫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但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无措。

良久，经理脸上的紧绷稍微放松了一点，可能是觉得一个清洁工小妹确实看不懂这些，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他将纸揉成一团塞进自己口袋，语气缓和了些，甚至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安抚（或者说封口）意味：“嗯，做得不错。以后机灵点，有用的东西别乱扔。这个月给你加五十块奖金。”

五十块。蓝玫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谢谢经理！”

经理摆摆手，打发她走，转身离开时，眼神里却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阴霾。

蓝姆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这只是开始。五十块封口费远远不够。她只是在他心里埋下了一根刺，一颗不知道会不会引爆的雷。

她需要让这颗雷变得更有价值。

转过身，她继续推着那辆沉重的清洁车，穿梭在赌场的喧嚣与污浊之中。没有人知道，这个沉默卑微的清洁小妹平静的外表下，正在酝酿着怎样的风暴。

荆棘悄然生长，试图缠绕上它所窥见的第一个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