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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1 / 3)

 他那时年幼,性情尚不及日后沉稳,对于父亲的喝令及训斥表面看似无异议,心里总不甚了了。

父亲急于让儿子在枪法、刀术上早有建树,但他自己真心所爱其实是剑技,每次见母亲及诸姐的舞剑之姿灵秀飘逸,更羡慕不已。他于是常躲在在后院僻静处习剑,所用的是从五姐房中摸来的一柄红漆木剑。虽说练起那些偷学而来的招式实在笨拙可笑,他偏煞有介事地当了每日第一正经的要务来办。

那天他正在池边舞剑兴酣,不防一回身就撞见一名陌生人。来人约摸四十有余,面容刚毅,目光锐利,身材强健,深绿锦袍上绣对兽,应是武官之职。

他虽然短暂慌乱,但顷刻后依旧从容见礼,中年男子端详一阵,微笑问道:“你就是载昀吧?”

他不知如何作答,只得点头应是,对方容色愈发和蔼:“不用太拘束,我是你阿耶的老友。这些年一直在边地驻防,倒是头一回见你,称我韩伯父就是。”

他心底方感轻松些,不料韩伯父一眼扫向红漆木剑:“你刚才所使的颇似七秀剑法。但按以往萧兄的书信中所言,你不是自幼就被他督促精习天策的枪刀之术吗?”

他愈发说不出话,讷讷几声,不成言语,更生怕此事被对方讲与父亲。韩伯父取过孩童掌中的木剑,打量一阵后了然一笑:“不过偶尔私下学学无妨,莫让你阿耶瞧见就是。”

这种宽容自然是他期盼的,加之此人的和蔼可亲实在连父亲也不及,更是滋生好感。还待再说几句,忽然背后有谁高唤:“你怎么在这里?”

池边假山后走出的是父亲,他唬了一跳。再瞥去才发现父亲是盯着韩伯父发话,语调异常冰冷。

韩伯父不留痕迹将木剑掩于袖中,转首淡淡应了:“先前听说你还有事,就在院里随意走走。”

父亲没有回应,终于留意到儿子在场,当即瞧着他沉声喝道:“回房练字,休在外闲逛!”

他吓出一头汗,赶紧转去寝室,可方写几笔就疑惑起早先的情形。

父亲即便性情严肃又不擅应酬,却不至于对着客人不讲礼数,那种不加掩饰的怒气究竟源于何处?好奇心驱使下,孩子终于搁下笔,偷偷绕去父亲的书斋,于是听闻了毕生难忘的一场对话。

自此以后,韩伯父再未造访,而成人之后的萧敬暄也终于明白那些言语里的沉重与无奈。

事隔二十载,再会时的他竟难得恍然了一回,凝视韩知运许久难言。

老者如无事般含笑,神情仍似当年:“载昀,长成后真越发像你阿耶了。”

三年以来,萧敬暄初次听到这般言论竟未起丝毫嗔怒,反上前半步躬身而礼:“韩伯父。”

“听说你是去年春初来的龙门荒漠,那时我就有心一会,奈何机缘始终不足”,韩知运捻须又言:“本出来时一路还担心你不愿赴约。”

虽然寥寥数语,萧敬暄却感受出如今的自己极其难见的真诚与关怀,静了片刻又言:“不得不来。”

好一时,二人俱无话,荒凉戈壁上但闻朔风低啸而过。

“载昀,恶人谷终是是非之地,即便暂可栖身,绝非长久归所。”

韩知运不提往昔,不叙旧情,直截了当地表明了心念。萧敬暄迟疑半晌,略一颔首。

“你非愚钝,料来心里早拿主意。如今你我道已不同,话难及深,但究竟故人之子,该提醒的总应提醒。”

高天流云变幻,萧敬暄仰望许久,才答道:“晚辈明白。”

毕竟如韩知运所说,道已不同,即便自己对于将来早有安排,也不当明言。

但老者仿佛明他心意,面上露几分赞许之色:“你能这般讲,我就放心了。”

对于今后的生活,萧敬暄事实上仍无太多设想。只从何清曜的讲述中得知那里气候仍同西域相似,好在极近河谷,土地肥沃适宜耕作。往更远方去,雪峰融水浇灌出连绵草场,放牧为生的部落安居在此。

可他始终想象不出自己身在其间,会过上怎样的日子?坐落绿洲中的繁华城市,某个僻静街道的石砌土夯的院落内,石榴枝垂,蒲桃叶绿,花坛里团簇各种鲜艳色彩。晨起时琉璃窗滑过炫丽日辉,晌午的葡萄架下光影斑驳,日落后骤凉的风扫净地面积累一整天的尘埃。

从日升至日落的一个轮回结束,一天便悠闲轻松地过去。

与现今的居所截然不同,那是一个舒心适意的家,不是心同野兽般生存的他们眼下的栖息洞穴。

家?

往昔所见的高堂华宇或蓬门草屋,或熟悉或陌生,但俱是中原风情,为他所熟悉。远故乡万里的异国,风情风景皆不同,真的能成为自己新的安乐之所吗?

他们又真能彻底摆脱过去吗?

“阿暄,出什么神?”

那一句,霎时将萧敬暄的心绪从那些茫然不定的设想中拖出,江湖势、俗世尘,尽数雪散,唯有身旁这人守候相望。

萧敬暄安静注视何清曜,对方面上神气粲然,目视他时笑意温暖,于是墨色眸底的微黯又转微明。

他漫漫然地笑了笑:“没事,只是我近来总会反复思索一个疑问。”

明教弟子挑眉,隐约觉他想说的不止如此:“什么疑问?”

戎装男子反而沉默,甚至眼中一抹奇异赧色闪过,若非靠得够近,十分容易被旁人漏掉。

不过他的嗓音倒是平缓,恰似风停一瞬无波的池水:“你我初见,你对我虽无仇视,但也极具敌意。到底是何时……也许该说是何事令你转心倾慕于我?”

何清曜笑吟吟:“其实这话不也是我该问你的?”

萧敬暄一怔,脑中明明思绪泛滥,千万的感慨到了嘴边却又无法聚成言语。

白衣男子凑近了瞅着他,屈指刮刮脸颊,笑嘻嘻地说:“怎么这就呆了?”

触碰的肌肤微微发烫,可那双眼睛流露的神情还很镇定:“你倒很会反将我一军。”

那人大笑:“彼此彼此!”

萧敬暄静静望着他,仍不言语。

他自幼颇受约束,及长后人生颠簸之巨,经行世路之繁,愈发收敛性情,更罕于心思显于言表。可就是当下一刻,他愿意吐露最真实的心意。

“大概是……你是如今世上最懂我的人。”

尽管他此刻神色几乎无变,说起这话来仍似一名满心满脸皆腼腆的少年。

何清曜的眼神里若有调侃,目光深处又潜藏深深的感慨,既为自己,也为眼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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