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采苓一脱早先怯弱,越发安静沉稳,且喜怒不形于色,偶尔一笑也不阴不阳。因众人皆视她为萧敬暄半个妾侍,那等刻薄的不免私下嘲笑一句果真有夫妻相。
采苓本人也一直好奇:当初究竟是谁让自己担了侍奉主人的虚名?不过这虚假名声倒真是一重保护,所以没必要计较。
尉迟蓁蓁住处的日常事务皆经采苓打理,这天刚领婢女出院门,忽然有人唤道:“采苓姐姐留步。”
采苓转首,竟是岑朗健,青年笑嘻嘻问:“这院子外面日夜都留有守卫,住的是哪位首领的娘子爱妾吗?”
采苓微微而笑:“岑首领说笑了,里头那位是美人不假,可惜一朵带刺扎手的玫瑰,谁沾谁倒霉。”
岑朗健听她口吻,骤然眼眸一亮:“哎,糊涂了!是抓住的那个浩气盟的女头目吧?”
采苓笑而不语,岑朗健眯起眼:“好像叫什么……尉迟蓁蓁?传闻是个绝色美人,不知能不能瞧一眼……”
采苓又抿唇轻笑:“也是个人罢了,都一个鼻子、两个眼。还是重犯,看了又怎样?”
“那个……”
岑朗健露出贼兮兮的笑容:“她怎么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莫非被哪位老大看中了?”
他瞅瞅采苓,一脸的恍然大悟:“难道是萧师兄……”
采苓摇摇头:“她受伤后身子一直不好,这么养着也是担心哪天突然死掉。”
银甲青年面色有些尴尬:“倒是我顾虑不周。”
他突然冲采苓眨眨眼:“挺好的,姐姐就不用吃心了。”
采苓知对方所指,顺势也掩唇说笑:“我一个侍奉主人的奴婢,又不是正头娘子,哪敢吃什么飞醋呀!”
岑朗健一边谈笑,一边仍不住朝院门探头,仿佛不大死心。不防门内骤然踏出一名高大的乌衣男子,遮挡住了偷窥的视线。
岑朗健注视着他,神情显得更不正经:“哟,薛兄居然在里头!”
薛怀瑞瞧对方眼珠贼溜溜地转动,颇为轻佻,心下不免愠怒,语声顿显低沉:“我是来检视人犯的,岑老弟无事就去别处吧。”
岑朗健反倒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低笑着说句艳福不浅,背转手悠然踱向远处。薛怀瑞颜面铁青却不好多话,待人隔得远才重重啐了一口。
离开小院后,岑朗健转进一条僻静夹道,渐收轻浮笑容,对悄然跟来的一名手下看似随意一问:“打听清楚了?”
那手下瞥着远处晃动的几道人影,压声如寻常交谈的口气:“关了个把月了,但似乎没准备拿她和浩气盟谈什么。”
岑朗健琢磨一阵:“怪了,不早该用上这筹码了吗?”
“老大,我听说是因为姓萧的把这小娘们儿赏给了薛怀瑞。”
岑朗健笑着摇头:“萧敬暄不是徇私之辈,我反觉得他这样处置尉迟蓁蓁别有所图。”
手下皱眉半晌:“可白白养这么长的时间,仿佛也没太大用呢。”
“你懂什么”,岑朗健笑了笑,转头拍拍他的肩膀:“沙漠里钓鱼用的香饵,你看有没有用?”
沙漠里哪儿来的活鱼?手下不明所以也不说话了,青年嘴角略挽:“究竟哪种鱼呢?有点意思。”
采苓每夜亥时进内寝,但不若外间猜想的那样侍奉枕席,只如一名寻常下属般禀报事务。萧敬暄已换过寝衣,倚坐近窗软榻,听至岑朗健那段时,唇不由抿成一线。
“他也留意到了?”
采苓低声回应:“是,奴婢虽含糊过去,恐怕他不会死心。”
萧敬暄沉思片刻,又笑笑:“倒也无妨,毕竟岑朗健暂时揪不出错处。只要莫碍着我的事,随他去了。”
采苓点头,又膝行近榻几步,手捧一条雪白巾帕,上面沾染几点棕褐血迹。
萧敬暄问:“这是什么?”
“奴婢留在院内的人发现尉迟蓁蓁近日时有呕血,薛首领知情,但每次都将痕迹遮掩过去,不知为何。”
萧敬暄微露诧色,眉心也略锁紧:“薛怀瑞竟不管?”
采苓垂首:“这奴婢便不知了。但与在他屋里的婢女如珠闲聊听来,薛首领最近悄悄带回不少丹丸及药材藏匿,应该与此有关。”
萧敬暄沉默半晌,挥手示意她退下。
室内沉寂许久,忽而一缕渺渺清风拂过,萧敬暄抬首,何清曜已立在榻前俯身瞧他。
那双碧眼深沉莫测:“你不忍心了?”
萧敬暄低头不语,片刻后叹了口气:“我没想过取尉迟蓁蓁的性命。”
“但从你开始用她设局,这状况恐怕避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