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看重威仪,最喜听人拍马。这话说得他心悦,抬手勾了勾她鼻子,笑道:“你啊。”
身后的甄淑仪忽然笑了,抬袖掩唇道:“皇后娘娘不愧是皇后娘娘,远见卓识与我们这些俗人不同,臣妾放眼望去,只看见一众男人,有高有矮,有俊有丑,到底说还是娘娘心胸开阔,能瞧出咱们大齐的国祚来。”
这话听着不知是奉承还是揶揄,宋时微只是轻笑,敷衍回应道:“姐姐谬赞。”
甄淑仪敛了笑,打量她,关切道:“皇后娘娘看上去精神头儿不佳,可是昨儿夜里没休息好?”
这话听着话里有话。因昨夜裴安臣闯她宫禁,她心里有鬼,被甄淑仪这样问一问,不由怔了怔。她抬眼瞧向甄淑仪,见对方满脸关怀之色,又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思虑过重。
甄淑仪一问,皇帝也关注起她的气色。
拉住她的手,裴玄打量她的脸,柔声道:“昨日你说你饮酒过多,酒力难支,朕便放你提前回去休息,怎么今日瞧着还是这般憔悴。”
浅浅一笑,宋时微道:“臣妾鲜少饮酒,昨日宴上饮多了,现在还晕着呢。”
裴玄道:“不能饮便不饮,为难自己做甚。等回宫,朕让温太医给你调些解酒的方子。”
……
帝后上撵,卤簿缓慢前行。
紧随云母撵的一驾副车里,甄淑仪掀帘望向身后随驾的众臣,一双微眯的眼睛带着若有所思。
刚才皇后眼神游移,望着群臣黯然伤神,分明是在找什么。
会是昨夜那男子么?
***
雪越下越大,天色也逐渐混沌,原本还清晰可见的朝阳被拢在朦胧里,像一个渐渐浑浊的蛋黄。
卤簿浩荡,穿雪而行,逐渐被大开的司马门吞如其中,深入巍巍高墙深宫,车铃呖呖,在纷飞的飘雪中回荡着。
车铃声响了一路,终停在太极殿广场上,宋时微刚钻出车撵暖舆,便见有内侍慌张张地跑向皇帝,说萧淑妃胎像不稳出了血,怕有滑胎之险。
宋时微如遭惊雷,蔫蔫的精神仿佛被狠狠抽了一记鞭子,瞬间清醒了不少。
上一世,皇帝无嗣,世族叛乱推举新帝只能选裴安臣。可若萧淑妃这一世能平安诞下个男孩,便是裴安臣篡位登基的阻碍。
她早知皇帝忌惮萧淑妃的孩子落地,赐给她的九华香里掺了麝香,为给萧淑妃保胎,她曾送过萧淑妃育胎丸,那丸中药物可解麝香活血功效,若萧淑妃一直服用,不至于有落胎的风险。
怕只怕,她并不知九华香的凶险,并未按时服用育胎丸。
皇帝对这胎并不看重,下了撵未显慌张,只是细细问内侍情况,才换乘了小撵,往紫宸殿里去。
宋时微看重萧淑妃这胎,听到孩子不稳,心头着急,来不及唤撵来乘,带着众妃随皇帝往紫宸殿走。快走到宫门时,她遥遥望去,见太后驾撵停在了宫门外,才算松了口气。
萧淑妃好歹是太后的亲侄女儿,有太后照料,这胎还有保住的一线希望。
怀着忐忑的心情踏进紫宸殿时,寝殿内已乱成一锅粥,太医署的医官聚集前堂,细小的讨论着什么,一个个面色难看,如丧考妣,太后安坐在前堂的小帐里,脸色亦严肃不语。
宋时微心脏一紧,向太后行了礼,便往寝殿里走,只见一张厚纱织锦的屏风挡住了床帏,皇帝站在屏风之外,面色严肃沉默,温太医垂首恭立帝王身侧,正沉默着。
匆匆向皇帝行了礼,宋时微忙问温太医:“淑妃如何,孩子可保住了?”
温太医道:“淑妃娘娘热淤在里,气血有亏,有流产之像……”
宋时微的心提得更紧了,几乎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
“……不过,好在娘娘曾服用过育胎的丸药,未致气血全空,心肾过衰,虽然刚刚流血,现下已经止住了。”
听到孩子还在,宋时微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紧绷的心脏稍稍放松,长长地舒出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