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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风拂麦浪 > 《口述历史》

《口述历史》(1 / 2)

 “你的小美女今儿找你了?” 幺妹挑眉时眼尾弯出点戏谑的弧度,筷子在瓷盘沿轻轻敲了敲。

我端起酒杯刚要抿,听见这话便顿在半空,酒杯沿悬在唇边:“什么小美女?” 抬眼望她时,眉峰还凝着点没转过来的懵。

“还装?” 她用筷子头支着下巴,眼尾的笑纹里盛着促狭,“不就是那位年年生日准给你打电话的?”

“哦 —— 你说她呀。” 我把酒杯搁回桌面,瓷杯底碰出轻响,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醋溜白菜推过去,“昨天就打了,怎么不酸死你。” 反正媳妇早知道这老规矩,所以我的语气里自然带了几分坦荡。

“都唠啥了?” 她追问时睫毛忽闪了下,像只好奇的猫。

“还能唠啥?” 我扒开一只虾爬子,嫩白的肉蜷在壳里,挑出来放进她碗里,“无非说孩子都上大学了,自己闲得无聊,再就是说她快退休了,我最少还得再熬十年 —— 搞不好还得延迟。”

“我才不信。” 她端起酒杯碰过来,“叮” 的一声脆响里混着笑,“没说点甜丝丝的?” 杯沿沾着的酒珠滚下来,“来,先祝你生日快乐。”我伸手替她拂开颊边的碎发,指尖蹭过她耳尖的软,嘴上却笑:“可拉倒吧。多大岁数了,再说多少年没见,现在是胖是瘦都不知道,还甜言蜜语?你见我是会说这话的人吗 ?”

“切 ——” 她撇撇嘴,眼神却亮得像藏了星光,“不对我说,不代表不对别人说。行了别装,从实招来。”

“我把写书的事跟她说了。”

她筷子顿了顿:“怎么突然说了?你不是说暂时不告诉别人吗?”

“这你就不懂了。” 我夹了块炖得酥烂的羊肉,在酱汁里蘸了蘸,“我只知道自己想写啥,可不知道读者想看啥。本想让你当第一个读者,你又不看 —— 这不就找她了?”

“我才不看呢。” 她抢先夹起羊肉塞进我嘴里,油星沾在我唇角,“你那点陈年情事,万一写得磨磨唧唧,我怕看完就烦你了。再说就你那点破故事,能比电视剧狗血?”

“这你可说错了。” 我嚼着肉含混道,伸手抽了张纸巾擦嘴,“我这可比电视剧有嚼头,这已经不是小说了,是在通过故事挖掘人性。现在已经都做成音频了,要不先听两段?” 尾音里故意带了点逗弄。

“你给她听去!我才不听呢。” 她往我碗里又堆了块油麦菜,“别光吃肉,多吃点绿叶菜。”

“早发了。” 我端起酒杯朝她举了举,酒液在杯里晃出细浪,“主要想知道读者怎么看,总不能自己闷头写,写得再热闹也是自嗨。”

“她咋说?”

“还没听呢,昨天才发过去。” 我碰了下她的杯沿,“来,敬我家幺妹 —— 亲自下厨给哥哥做生日宴,辛苦啦。”

“少来这套。” 她斜睨了我一眼,眼尾却漾着笑,“从明天起,一个月的饭你包了。”

我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笑出声来,连带着胸腔都暖融融的。

春日的雨总带着三分怯意,细密的雨丝斜斜织过窗棂,像谁抖落了一捧揉碎的银线。我倚在窗台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微凉的玻璃,雨雾在玻璃上洇出朦胧的白,把远处的玉兰树晕成一团淡粉的影子。不知从何时起,我竟格外贪恋这样的雨日 —— 是沈阳工地板房外那些砸在铁皮上的暴雨?它们曾在无数个孤独的夜晚噼里啪啦地响,把思念泡得发胀;还是大连文化街那被暴雨洗礼过百年的老房子?它们漫过青石板路时,也曾漫过我整个兵荒马乱的青春。总之现在的我,是真的爱极了这雨:爱看万千雨丝从铅灰色云层里垂落,像天地间拉满的透明琴弦;爱听雨点敲在空调外机上的嗒嗒声、落在楼下梧桐叶上的沙沙声,那些声响渐渐缠成一片,分不清个数,却像在耳边轻轻哼着旧调;更爱看窗根下的水洼被雨点击出一圈圈涟漪,旧的刚散,新的又起,像无数个未说尽的故事在轻轻舒展。我盘着双臂站在那里,掌心贴着自己的胳膊,能感觉到心跳平稳得像雨后的湖面。

这让我忽然想起四十年前的爷爷。他也总爱在这样的天气里站在老屋的木窗边,望着外面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那时候的日子过得慢,路上的行人和车辆稀稀拉拉,半天也盼不来一辆解放牌卡车,只有自行车铃偶尔叮铃铃地掠过,在雨里荡出清越的回音。记忆里的爷爷总是背着手,指关节因为常年劳作有些发红,脊背挺得笔直,像株经霜的老松;而我此刻是盘着臂的,手肘抵在窗台沿上 —— 这细微的差别,直到近年才突然惊觉:原来有些习惯,早就在时光里悄悄遗传了。小时候总不懂他望着空荡的马路在想什么,是惦记田里的秧苗,还是念着远走他乡的亲友?可现在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想 2001 年网吧里混着孜然味的冷风,想星海城堡工地上咸涩的海风,想玲杉第一次给我炒嘎巴虾时溅在围裙上的油星,还有被日记合上了的一切—— 那些曾经以为会永远刺痛的片段,如今都像被这春雨洗过,只剩温润的轮廓。

《风拂麦浪》的标题像是在屏幕里瞅着我,最后几页的草稿已经落成。记得刚开始敲下第一个字时,只要看到 “2001 年 8 月 8 日” 那行日期,眼泪就会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 那些被焦虑反复碾轧的夜晚、那个冲进雨幕再也没回头的背影,仿佛瞬间就从文字里活了过来,把我拽回那个不堪回首的午夜。重写那些日记的日子,像是把整个青春重新过了一遍:每一次争吵时的心跳、每一次后悔时的钝痛,都清晰得像发生在昨天,心始终被揪得紧紧的。可写着写着,不知从何时起,再看到 “乔荞” 两个字时,眼眶不再发烫;想起沈阳出租屋里那些难眠的夜,竟能轻轻叹口气,像在安慰当年那个钻牛角尖的自己。原来真的可以和曾经的遗憾和解,和故事里所有的人握手言和 —— 这样的人生,或许不算圆满,却足够温柔。

雨还在下,窗台上的绿萝吸饱了水汽,叶片边缘凝着晶莹的水珠。我望着窗外渐渐模糊的街景,忽然想对那些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说声谢谢:谢谢乔荞让我懂得爱里的甜与痛,谢谢玲杉用温暖接住我所有的碎片,谢谢那些在网吧里喊 “扔雷” 的少年、在工地上递烟的工友、在医院里拍我肩膀的兰主任,还有大山和络凡的磁带 —— 是他们让我这趟青春的旅程,活得如此热气腾腾。

雨丝还在无声地落,像在为这个未完的故事,精心编撰着落幕前的彩排。

手机屏幕上的微信提示突然弹亮,一行字撞进眼里 ——“我听完了!” 发信人是梅兰。

我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飞快敲出回复:“什么?这才几天,二十五万字还多呢,你就听完了?” 拇指蹭过屏幕边缘的汗,连呼吸都跟着急了半拍。

很快收到一条语音条,点开来,梅兰的声音裹着点居家的慵懒漫出来:“是呀,一天天也没个事干,正好,你这故事填补了我这空落落的日子。”

“怎么样?感觉如何?能听进去吗?” 我捏着手机在客厅里来回走,拖鞋蹭过地板的声响里,全是按捺不住的期待。

又一条语音传过来,她的语气听不出波澜:“还行吧,就是觉得前面有点磨叽,后来的还好,挺紧凑的。”

“那我得仔细听听你的看法 —— 有空吗?咱们电话里说?” 我对着话筒说话时,才发现嗓子有点发紧,这可是第一位读者的评价。

电话 “嘟” 了两声就通了,梅兰开口就戳中要害:“我感觉你的人生,真的受你父母离婚的影响太大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敲了敲:“还是老朋友啊,一开口就摸到我灵魂深处了!”

“那可不,” 她在那头轻嗤一声,“从小到大,你哪点事我不知道?”

“可不是嘛,从八九年到现在,三十六个年头了。” 我望着窗外的雨帘,声音软了些,“你是我相识最久的人,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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