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本站设为首页
收藏如书小说

如书小说

首页 书架
字:
背景色: 关灯 护眼
首页 > 风拂麦浪 > 《雾锁鹏辉》

《雾锁鹏辉》(1 / 2)

 我记得那是愚人节的前一天下午,怎么就成了43天呢?那天的云层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黑石礁电车道的上空。

黄昏的海风带着腥气,掀动她的米白色棒球帽,短衫下偶尔露出一线腰际。“你带我到这里干嘛?”她踩着电车轨道的枕木,漆皮剥落的铁轨在她脚下发出空洞的回响。远处的老式电车慢吞吞地爬过来,铜铃在雾中发出幽微的颤响,像谁在摇晃一串旧钥匙。

我蹲下身,将那台尼康相机换上70-210的长镜头,“你不是总说黑白照片有灵魂吗?”取景器里,她的影子被铁轨切割成两半,一半落在生了锈的轨枕上,一半悬在长了苔藓的碎石堆里。“等会儿电车开过的时候,你站到道岔那边去,就靠在那棵老槐树上。”海风突然转急,卷起她额前的碎发。我按下快门的瞬间,恰好有滴水溅在镜头上,在底片上留下个桃形的水印。

她用那双洁白的帆布鞋尖,蹭着铁轨接缝处的锈迹,像在丈量什么看不见的距离。当电车的黄铜车灯扫过她侧脸时,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快门声重叠在一起,在雾里震出一圈圈涟漪。

鹏辉广场的雾比电车轨道那边更浓,小区门口的喷泉池还没有蓄水,只有池底的彩灯在雾中映出幽蓝的光,像谁把玻璃揉碎在暮色里。她的布鞋踩在青石步道上,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和我钥匙串的晃动声混在一起。她又问了一次:“来这里做什么?”她的裤脚扫过未完工的花坛,与蘑菇石的边缘恰好一致。单元楼的门禁系统还没安装好,铁门虚掩着,楼梯台阶的石板却已清扫得干干净净。

钥匙插进锁孔时,我的拇指蹭到金属牌上的房号——801。门轴顺滑的声音在楼道里显得格外悠长,像一声被憋回去的叹息。屋里没开灯,只有海景大窗透进的微光,在地面上投下波浪形的光斑。她的影子撞在未粉刷的水泥墙上,像幅被揉皱的素描。

“我爸说,这个房子以后给咱俩结婚用。”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天花板上残留的模板印迹,像巨人的肋骨。

她打开窗户,雾气在玻璃上凝结成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淌,把远处星海湾的灯火割成碎片。我想起送血书那天,她接过纸卷时,指甲在“一生中最爱”五个字上停留了三秒。此刻她的手指抚过窗框,那里还留着开发商贴的户型图,边角被风吹得卷了起来。

“130平,真够大的了。”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我想起了当年她打开纸卷时略带着表演的关怀。海风突然撞在玻璃上,窗帘的塑料环在轨道上滑动,发出哗啦的声响。我从背后轻轻抱住她,鼻尖轻触她发间的茉莉清香——那是我们共同挑选的洗发水,却独在她的发丝间散发出格外迷人的香气。

她的肩胛骨在我掌心起伏,像只受惊的鸟。“乔荞……”我的嘴唇贴着她的后颈,尝到海盐的味道。她转过身,雾气在她睫毛上凝成水珠,伴随着她的汗液掉落在我的手背上。窗外是大海,深锁的雾气中偶尔有船灯闪过,唯有一把椅子背靠窗户,她坐在我的身上,望着窗外,紧紧搂着我的脖颈,而我轻轻扶着她的腰窝,将节奏慢慢地传递给她。

窗外的雾突然浓得化不开,将星海湾的灯火彻底吞噬。她的皮肤在微光里泛着珍珠母贝的冷光,锁骨下方那颗朱砂痣像滴凝固的血。她的手指滑过我小臂的旧伤疤——那是我在施工现场发脾气打碎玻璃窗时,被玻璃划出的一道伤疤,后来我曾笑着说这是“天使的折翼处”,此刻却在她的指尖绷成一道硬线。“川,”她突然开口,声音被窗帘的哗啦声切碎,“你看这雾,像不像那次冬天胜利广场中央的舞池?”我埋在她颈窝的脸猛地僵住。

2000年冬末的雪粒子似乎又砸在脸上,她灰外套上的绒毛沾满雪花,睫毛上的冰晶在路灯下闪成细碎的钻石。此刻鹏辉广场的雾比那场雪更沉,将她眼底的情绪裹得严严实实。

她的手指突然插进我头发,力道大得让我头皮发麻。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拖得很长,像谁在雾里拉响了警报。玻璃上律动的影子不再舒缓,我看见她的嘴唇微动,却听不清在说什么。直到她的指甲掐进我后背,我才惊觉她在数什么——“快!快!再快点……”像是在计算某个倒计时。

汽笛声停下时,我听见自己的低吟:“回来了吗?”她的身体瞬间绷紧,像张被拉满的弓。窗外的雾突然裂开道缝,水产学院的灯光斜斜切进来,照亮她滑落的汗珠。那汗珠掉在我胸口,滚进肚脐时已经冰凉,像枚被海水泡过的硬币。

“你刚才说什么?”她推开我,后背抵着冰冷的玻璃。雾气在她身后聚成人形,恍惚间像有双眼睛在雾里盯着我们。我想伸手去够她,却触到她腰间未消的红痕——那是半小时前我掐出来的指印,此刻在微光里泛着紫。

“没什么。”我起身去扶她的头发,却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凉气顺着脚踝往上爬。客厅角落堆着的建材袋突然塌了一角,石膏粉簌簌往下掉,在地板上堆成座微型沙丘。

后来在穿衣服时,她的手机从喇叭裤兜里突然亮了一下,她没有在意,我也假装没有看见,只是捡起了地上的衬衫。袖口不小心蹭到了窗台边缘的水泥疙瘩,那里有一串模糊的粉笔数字:3200×2400。我突然想起几天前她接电话时,故意缓步走到我听力之外的范围,但我还是隐约听到“什么时候……探亲……”的断断续续。电话那头应该是远舟——她还瞒着我继续书信往来的事。

车里很安静,乔荞靠在我肩上,望着车窗外后退的灯光,思绪万千。“川,对不起,今年你的生日,没有收到礼物。但以后,每年的生日,我都会给你最好的礼物……”

这时我才想起来生日的事,随即将脸侧压在她的头上。“你一切都好便是我的礼物。”我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想着那天是乔荞安全期的第二天,按理说不应该有意外的。然而,命运总是充满了未知,难道真的是在那一天,我无意间种下了这43天的种子?但是,时间似乎不对,那个当兵的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探亲的呢?这些疑虑让我感到晕头转向。

我的手在她的发丝上抚摸着,看着她的睫毛在颤抖,我试图用全力回忆着那天的每一个细节。电影散场时,乔荞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午饭时她也吃得不多,似乎心事重重。起初我并没有在意,只以为是她累了,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细节似乎都预示着什么。

我转头看着乔荞,她正静静地望着我,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她握住我的手,轻声问:“川,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别担心了,我这不都‘出院’了吗?”我微微一怔,竭力隐藏着心中的犹豫,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笑出了个理由:“我们是不是漏了点什么?”

“什么呀?七天不都过去了吗,你看我这不都挺好的吗!”

“我们是否应该准备一些特产带回来呢?”心中疑虑未消,此刻又意外发现了计划中的疏漏。

“是啊,怎么之前没想到这个呢?”她转过头,望向窗外,沉默了片刻,“没事,走的时候他们并没说让我带特产回来。现在找茬,我才不认账呢,他们又能拿我怎么样呢?毕竟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说完,她看着我,笑得直摇头。

我垂眸凝视着灯光在她脸颊上碎成的星斑,那些明灭不定的光粒随着她睫毛的颤动微微抖落。指尖传来她指骨的轻颤,像早春枝头将坠未坠的露珠。喉结滚过一声未出口的叹息,终究将所有疑问咽回胸腔,只把她的手往掌心里拢了拢——那些蛰伏在舌尖的追问突然失了重量,就像暮色里被风揉碎的云絮。

“对,这事挺过去了!”我的拇指摩挲着她指节的茧纹,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浅凹,“你看这灯影摇摇晃晃的,像不像那年在劳动公园看的走马灯。”话音未落,她的指尖突然反扣住我,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在我们相握的地方洇开一小片潮湿的暖意。与此同时,对向车道的鸣笛声突然劈面而来,尖锐的多普勒音效将尾音绞成螺旋状——那急促的变调像谁猛地拧紧了空气里的弦,把“走马灯”三个字的余韵拉成颤抖的弧,正如同她此刻在我掌心里轻颤的指尖。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