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另一端传来冷若彤熟悉亲切的声音：“入职第一天，感觉如何？”

电话这端，笑声从柔软的被子里传来，沉闷中夹杂着慵懒随性：“我已出舱，感觉良好。”

“哈哈哈哈哈哈......”冷若彤爽朗的笑声使温扶汵冷清寂静的房间变得温暖明亮起来。

温扶汵凝视着空白的墙壁，深吸一口气后把身上的薄被掀开，而后坐直了身子。

“若彤。”

“嗯？”

“我今天在学校遇到她了。”

“她？谁啊？”

冷若彤愣了片刻，随即瞪大了双眼，“林疏月？！”

温扶汵的沉默换来了冷若彤的惊叹。

“怎么会？她不是在一中吗，怎么又回私立了？”

温扶汵当年读的是xx私立学校，然而林疏月教完这一届便去了七中。

温扶汵不明白她当年为什么要辞职前往公立学校，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如今又回到了私立学校——一切都是她的臆测罢了。

冷若彤回忆到：“去年我们不是约她和其他老师一起吃饭嘛，当时你没在，她就跟我们吐槽说公立学校太轻松了，教书教到头没什么成就感，我当时还以为她只是凡尔赛呢。”

温扶汵笑了笑，不置可否。

不知过了多久，冷若彤打破了沉默：“那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

温扶汵喉咙发涩，话语中久违地溢着迷茫：“我不知道。”

冷若彤闻言心头一紧。

这么多年来，冷若彤是唯一一个得以窥见冰川之下暗流涌动的人。这段感情如蝉般蛰伏地底，不见天日，这些年来温扶汵不再主动提起。但深知温扶汵性格的冷若彤知道，温扶汵的深情始终如一，从未变过。

可温扶汵同样是一个胆小怯懦、瞻前顾后的人，她不敢跟林疏月表白，不愿让林疏月知道她的情思，不想让林疏月因为这份爱慕而困扰、内疚——她害怕林疏月知道后只会离她越来越远，最后形同陌路。

高中毕业后，温扶汵不再主动打听有关林疏月的消息，也不再主动联系林疏月。以繁重紧密的学习、兼职为丝，温扶汵将自己藏进密不透风的茧里，拼尽全力抵抗着思念的洪水。本以为时间会如清水般调和重彩的记忆，使之淡去。

可直到重逢的那一刻，温扶汵才明白，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自欺欺人。

那一刻，被温扶汵锁在心底的——站在讲台上教唱英文歌时，含笑晏晏的左眼旁那颗灵动的泪痣；晚自习结束后与她并肩走在银杏大道上时，昏黄的路灯下脸上清晰可见的细软的绒毛；在办公室端坐着认真备课时，脑袋上想让人一口吃掉的丸子头；生日前陪她逛街时，在门店里一起挑选好后为她戴上的小巧玲珑的蝴蝶耳钉；在她趁小猫享用猫罐头的当头蹲下身去摸猫时，呼唤她的名字，在她抬头一瞬间展露笑颜时抓拍的拍立得；还有快过年时，在教师公寓一片黑暗中守望那抹光亮时，口中呼出的冉冉升起、遮挡住视线的白气......

数不尽的碎片被温扶汵悉数拾起，拼凑成一面完整的镜子，让温扶汵得以窥见真实的自己。

“你要不要听听我的看法？”

“嗯？你说。”

“其实你想想，当年你之所以没有表白，是不是因为你们的身份不对等？你是未成年人，她是成年人；你是学生，她是老师。如果你们当真走到那一步的话，她会面临很大的压力，会遭受别人的非议，甚至会被扣上引诱未成年人的罪名——这些都是你不愿意看到的。更重要的是，你觉得自己无法给她想要的幸福。”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啊，如今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你有自己的工作，有独立的经济来源了，不再是当年那个除了成绩一无所有的小孩了。”

“而且你想想，你长得也不差，又会做饭，又爱做家务，能言善道，能歌善舞......”

“停停停，你直接说重点。”

“我的重点就是，她既然还没结婚，也不排斥同性恋，那你就去追求她，让她成为你的女朋友！”

温扶汵目瞪口呆：“不是，你认真的吗？”

“我当然是认真的，而且我觉得你的胜算很大。你看你长得也不差，又会做饭，又爱做家务，能言善道，能歌善舞......”

“还有完没完了！”

“哈哈哈哈哈哈......”

“真的，温扶汵，喜欢她就去追求她，不要让现在的自己留下遗憾。”

温扶汵闭上眼，手捏了捏眉心，再次睁开眼后郑重地说道：“好，我知道了。谢谢你，若彤。”

“诶，不客气。就这样，挂了啊。”

电话被挂断后，房间里安静得只有空调在呼呼作响，无声地输送着冷风。

温扶汵脑海中又闪过冷若彤方才说的那番话。

“她既然还没结婚，也不排斥同性恋，那你就去追求她，让她成为你的女朋友！”

“喜欢她就去追求她，不要让现在的自己留下遗憾。”

只不过是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温扶汵的心跳就不可抑制地加快，连带着耳根也开始泛红。

可这也让温扶汵开始反思起自己。

总是开导别人往前看的人，到头来却是最畏首畏尾、停滞不前的那个。

若彤说得对，我早已不是当初的我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这份念头，就像天际的光照，虽仍不可触及，却依旧让人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