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被推开时,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顾凛头也没抬,手中的纹身枪依旧稳定地在客人皮肤上游走。“预约时间还没到的话先坐,”他声音冷淡,“自己倒水。”
来人却没有坐下,反而走近了几步,站在工作台两米外的地方打量着他。视线太过直接,顾凛不得不停下工作,抬眼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是个很年轻的男孩-或者说男人?介于二者之间的年纪,顶多二十出头。穿着件看不出品牌的黑色T恤,但剪裁和面料都显出不菲的价格。他有一副养尊处优的气质,以及一张过分英俊的脸。顾凛在这一行见过太多想要用纹身标榜叛逆的富家子弟,眼前这个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秦煊的目光落在顾凛脸上,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像,真的太像了。尤其是那低垂着眼时疏离的轮廓,和紧抿的薄唇,几乎与他记忆深处那个折磨了他三年的身影重合。他在社交媒体上偶然刷到这位纹身师的作品时,几乎以为是那人换了种身份重新出现。他花了点时间确认,才发现这只是个惊人的巧合。一个……完美的替代品。
“我预约了三点半。”年轻人说道,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顾凛脸上而非他手中的工作。
顾凛瞥了一眼墙上的钟,三点二十。“提前了十分钟。等我做完这个。”
他继续手中的活,那是一朵即将完成的玫瑰,在客人的肩胛骨上绽放。最后几针上色,他用纸巾轻轻擦去渗出的少量血珠,涂上保护药膏,贴上保护膜。
“三天内不要沾水,忌酒和辛辣。”顾凛对客人说,声音平稳得像念说明书,“结账在门口。”
送走客人后,他转身面对早已坐在等候椅上的年轻人,从柜台抽出一本图案册推过去。“想好了要什么、在哪里纹再和我谈。”
年轻人没碰那本册子。“我就要你小臂上那种风格。”
顾凛挑眉。他穿着长袖,只在手腕处露出一点黑色纹路的边缘。“你看不清我纹了什么。”
“我看过你社交媒体上所有作品,最喜欢那个般若的图案。”年轻人身体前倾,手肘撑在玻璃柜台上,“我叫秦煊,秦朝的秦,煊赫的煊。”
他报出名字,下意识地想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熟悉的反应,哪怕只是对“秦”这个姓氏的敏感。但没有,顾凛的眼神毫无波澜。是啊,他不是“他”,那个把他当傻子一样玩了三年,然后轻描淡写一脚踢开的人。恨意和着某种扭曲的眷恋,在秦煊心底翻涌。
“顾凛。”他简略地回应,从抽屉里拿出设计稿,“有想法的图案还是我设计?”
“你设计。”秦煊的视线依然黏在他脸上。这张脸,近看其实有区别,顾凛的线条更硬朗些,眼神也更沉静,没有那种漫不经心的风流意味。但足够了,足够用来……抚平或者刺激他那根名为“不甘”的神经。 “我要纹在侧腰,从髋骨到肋骨下方。”
顾凛终于抬眼认真打量他。侧腰是疼痛感较强的部位,通常不是初次纹身者的选择。
“第一次纹身?”
“嗯。”秦煊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这笑容是他惯有的伪装,天真又带着挑衅,与内心晦暗的算计截然不同。 “怕我受不了?”
“很多人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顾凛拿出一次性纸杯,倒了水推过去,“想清楚再来。”
秦煊没接水杯,反而突然拉起自己的T恤下摆,露出结实的腰腹。肌肉线条流畅分明,皮肤偏黄但是有劲,看着经常健身的样子,确实是个纹身的好料子。
“你觉得我忍不了疼?”他问,语气里带着挑衅。
顾凛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他的腰腹,职业性地评估着皮肤质量和肌肉走向。“躺那边。”他最终说,指向角落的皮椅,“想要多大尺寸?”
秦煊比划了一个范围,终于放下衣摆。顾凛拿出纸笔开始勾勒草稿,几分钟后推过去一张般若鬼面的草图,线条凌厉,充满张力。
“哇唔”秦煊吹了声口哨,“就这个。”他心里想的却是,在这个酷似那人的皮肤上,留下由他主导的、疼痛的印记,有种隐秘的快感。
顾凛点头,开始准备工具。针头、颜料、消毒液一一摆开,戴上黑色手套时,秦煊已经躺好,衣服掀到胸部下方,露出整片侧腰区域。
“最后一次机会反悔。”顾凛说,调整着灯光角度。
秦煊只是笑:“来吧。
当纹身枪第一次接触皮肤时,顾凛注意到秦煊腹肌猛地收缩了一下,但他没出声。真是个要强的小子,顾凛想。他专注于工作,针尖在皮肤上精准地移动,勾勒出鬼面的轮廓。
过程中秦煊一直侧头看着顾凛工作时的表情。顾凛能感觉到那视线,但没理会。他习惯了客人在疼痛转移时表现出的各种反应,盯着纹身师看是最常见的一种。
一小时后,轮廓完成。顾凛停下手,递给秦煊一面手镜。“看一下,满意的话就上色。”
秦煊借着镜子打量腰部的初稿,吹了声口哨。“牛逼。继续吧。”他看着顾凛专注的侧脸,那低垂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恍惚间,仿佛又是那个人在眼前。他闭了闭眼,驱散这危险的幻觉。
,顾凛他换了针头,开始上色过程。这是更疼的阶段,他注意到秦煊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手指紧紧抓住椅子的边缘,指节发白。
“可以休息。”顾凛说。
“不用。”秦煊咬紧牙关。
又过了一小时,秦煊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但硬是没吭一声。顾凛内心少见地升起一丝佩服。他见过太多人在这个阶段忍不住呻吟甚至流泪,但这小子硬气得很。
最后一步完成后,顾凛仔细清洁了区域,涂上药膏贴上保护膜。秦煊坐起来时脸色苍白,但眼睛亮得惊人。
“牛逼,”他看着镜中的纹身,连连赞叹,“真的可以啊。”
顾凛递给他一瓶水和注意事项单子,“同样的,三天不沾水,忌酒和辛辣。结账在门口。”
秦煊慢慢放下衣服,试图站起来时晃了一下。顾凛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谢了,”秦煊说,却没有立刻松开手,“比我想象的疼多了。”
“大多数人都这么说。”顾凛抽回手,开始清理工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