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别走……别丢下我……”
她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无助地颤抖。
他看着那泪痕,鬼使神差地伸出指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定是昨夜接连落水,寒气侵体,引得心中惊惧一并发作。
这是他数百年来,第一次如此细致地照料一个凡人。他心底慢上没来由的懊恼,日后需得更精打细算地使用仙力,堂堂仙君,若将一个凡人养出个好歹,岂不是丢尽了仙家颜面。
“冷……”
奚九无意识地呢喃,身体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晏祈握住她露在被子外的手,手指冰凉。他此时仙力尚未恢复,无法以术法驱寒,只得将床边所有能找到的被褥悉数盖在她身上,层层叠叠,几乎将她埋起来,却仍觉不够。
他犹豫一瞬,将她的手拢在自己掌心,试图用体温去揉搓捂热。她的手很小,被他修长的手指包裹着。他缓慢而轻柔地揉按着每一个关节,期盼着那该死的温度能快点回来。
她因高烧和梦魇而眉头紧蹙,平日里神采狡黠的脸庞也只剩下痛苦。晏祈见此。心头涌上近乎窒息的无力。
他可仗剑斩妖,直面雷霆,于万千魔障中岿然不动。可此刻面对深陷梦魇的凡间女子,他徒剩焦急,却无法抹去她心中那道血淋淋的伤疤。
直至日头西斜,奚九才悠悠转醒。她眼睫颤了颤,艰难地睁开眼皮,只觉得浑身酸软,喉咙干涩得发痒。
她视线还有些模糊,刚欲起身却碰到趴在床沿的晏祈。
晏祈竟就那样坐在矮凳上,手臂枕着床沿,侧脸埋进臂弯里,似乎是睡着了。
黄昏透过窗棂,在他清俊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将他平日拒人千里的清冷,都融化在那片光影里。眉眼间的线条柔和下来,倒显得很是温柔。
她怔怔地看着,心底某个角落被静谧的光景轻轻一撞,泛起酸涩的暖意,竟连呼吸都忘了。
直到他眼睫微动,才慌忙移开视线,假装看向头顶的床帐。
晏祈眉心因趴睡的姿势而压出一道浅浅的红痕,他第一眼便对上了奚九匆忙闪避的视线,他揉了揉眉心,若无其事撑着酸痛的身体坐直。
“醒了?”他上下扫了她一眼,语气恢复到令人牙痒的刻薄,“看来命还挺硬,白费我守这大半日。”
若是平日,奚九定要反唇相讥。
可这一次,奚九没有回嘴。
她静静观察他看似随意揉按肩膀的动作以及眼下的淡青,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似乎不太习惯她这般直白的道谢,或者说,不习惯自己这般多管闲事后还被正儿八经地感谢,让他下意识地想用更尖酸的话语来掩盖这点不自在。
他装作没听见,将桌上一直温着的药碗端过来,递到她面前。
药汁黑褐,气味苦涩。
“喝了,”他垂着眼,不看她,“别死在半路上。”
奚九默默接过药碗,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他相触,二人皆是飞快缩回手。
她屏住呼吸,仰头一口气将药灌了下去。苦味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让她忍不住皱紧脸,喉咙本能地抗拒一阵干呕。
晏祈适时地递过来一小包蜜饯,仿佛早有准备,却又刻意偏开视线,不与她对视。
奚九哭笑不得,拈起一颗蜜饯放入口中,甜意在舌尖化开。药虽苦,可看着眼前这个别别扭扭,嘴硬心软的仙君,她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却没有那么苦了。
晏祈正背对着她整理衣袖,她悄悄抬眼,看向又恢复成那副冷傲模样的仙君,莫名显得有些可爱。
她将这份心思藏好,清了清干涩的喉咙:“我们要怎么回三清镇?”
“等我仙力恢复。”晏祈见她眼里闪着期待,顿了顿,好言补充一句,“浔阳镇至三清镇是逆流,坐船需得五日。你高烧刚退,经不起折腾。”
奚九眨了眨眼:“那就在这硬等到子时?”
“不然你想怎样?”晏祈眉梢微挑,那副“你又能有什么高见”的神情,又回来了。
奚九眼巴巴望着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眼睛一亮:“不如……我们去镇上集市逛一逛?”
“你才刚……”晏祈气势刚起,被她的恳求打断。
“这不是已经退烧了吗?我真的好了。”她从床上挪下来,试探着,扯了扯他的衣袖,仰起脸看他。刻意放软声音央求,“我……都没有和别人一起逛过市集。你就当,陪我一次?”
那份小心翼翼的期盼,让他准备好拒绝的话,梗在了喉咙里。
许久的沉默。
最终,他移开视线,落向别处,语气生硬。
“先把衣服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