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的最后一天,南岭一中的学生们却是在考试中度过,不少人哀怨连连。好在高三有一栋单独的教学楼,不然都在同一天考试实属难以安排,搞不好还要占用晚上的时间。
等到高二考试结束,王蕊便拽着沈知去学校门口买晚饭。这段时间学校完全开放,住宿的同学可以自由活动,六点再回去上晚自习,通勤的同学便可以直接回家。
冬季的南岭日落极早,远处可以看见翻卷奔涌的火烧云,余晖映红了天际,让这怒号了一整天的狂风骤雪悄然停歇,小城一片祥和。
一中门口的商贩高声吆喝,他们的面庞在零下十几度的气温中被冻得通红,忙碌的身影在水蒸汽氤氲中显得影影绰绰,手抓饼、烤冷面、鸡蛋肉堡、张姐脆皮鸡饭,甚至还有热气腾腾的石磨肠粉,这些小吃陪伴了一中学子的三年青春。即使在很多年后,沈知身处在陌生繁华的街道,不知何种缘由却莫名地想念那种特殊地点、特别情境下的味道。
“明天就是元旦啦!我们多买点东西,晚上回宿舍大搓一顿怎么样?”王蕊裹着厚厚的乳白色羽绒服,头戴沈知同款棕色小熊毛绒帽子,抱着沈知的手臂不停晃动,甚至没等她同意就已经决定了,“OK,知知同意!”她说罢还对沈知咔吧咔吧水灵灵的小圆眼。
“好好好,你说了算。”沈知颇有无奈地摇摇头,听天由命般被王蕊拽着手臂挤入小摊的人群中,当然,都是她负责拎着。
“知知!这个超级、super、very好吃!你快尝尝看!”王蕊尝了一口芋泥夹层的冰糖葫芦,便迫不及待地递给沈知。
最近新出了好多款糖葫芦,在原有酸甜口味的基础上额外添加了芋泥、红豆泥等口味,夹在每一颗山楂果的中间,外面裹上的糖皮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沈知吃了一个,略有意外地点了点头,帽子上的小熊耳朵也轻轻晃动。
“哈哈哈,你好可爱呀!”王蕊忍俊不禁,胖乎乎的小手欠欠地在沈知脑袋上乱揉一通。两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打闹着。
不远处,谢澜站在光秃秃的白桦树下,怔怔地望着沈知,见到这一幕也不禁动容,她那抹融化了寒冬的笑容牵动了某些烙印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
那是他升入初二的暑假,谢澜母亲美名曰奖励儿子期末考试大有进步,擅自主张地买了两张去往大连的车票,实际上是与父亲大吵了一架,想要暂时回趟老家,既不想告诉娘家人又不想搞得人尽皆知,便只能硬拉上儿子一同前去。谢澜本来已经同发小于孟栖约定好,报名了暑期训练营,奈何拗不过母亲,只能简单收拾了些行李踏上去往大连的旅途。
外婆家在大连的一座信息交通都比较发达小镇里,“待半个月就回去”,刚迈入小院的谢澜是这样想的。
然而,安稳的日子没过几天,爸妈突然闹离婚了,对于刚刚13岁的谢澜来说,这无疑是晴天霹雳,他想不通平时如漆似胶、恩爱有加的父母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妈妈把他扔在外婆家,回南岭处理离婚的事情,看样子是认真的。
谢澜三年前和现在大有差别,柔弱又瘦小的身躯总是被宽大的T恤罩住,小脸干干瘪瘪的,甚至给人一种亚健康的错觉。此时,这个小男生蹲在院子门口的大槐树下默不作声,单手抱住双膝,另一只手握着不知哪捡来的枯枝在地上乱划,没人看到的眼睛里却噙着泪水,倔强地不愿落下。
沈知第一次见到这个陌生的小男孩就是这个场面,秉承终于有小朋友可以一起玩儿的初心,她鼓起勇气迈步向前,在谢澜面前定住。
谢澜感觉到头顶上的光线被人遮住,憋回即将掉落的眼泪,却没有抬头理会她。
“你好呀,我叫知知,你叫什么呀?”沈知见他不开心也没计较他不回应,自顾自地说道,“你为什么不开心呀?你也是小学刚毕业嘛?怎么还没我高,看来我长得太快了。”
听到这里,谢澜实在有些生气,抬头反驳道:“我才不是小学生!我开学初二了!你怎么这么幼稚!”竟然说他矮!越想越气不过,便站起来试图证明,然而事实果然不出所料,他比沈知矮了一截。
“哈哈哈我就说嘛,没关系啦,男生长得都很晚,说不定你明年就嗖地一下窜高了呢,”沈知边比划边安慰道,“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要不要和我一起玩呀?”
“不要。”说罢谢澜便转身躲回院子里,沈知见状一把抓住谢澜那细细的手腕,她不想失去这个玩伴,虽然还算不上是玩伴。“别走嘛,我妈妈下午要带我去海滩玩,你要一起来吗?”沈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祈求他能够同意。
“我不去,你别烦我了。”他的胃有些难受,恶心感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上,捂住肚子匆匆跑开。谢澜小时候胃病很严重,这也直接影响到他的身体发育。
“我在这里等你哦!你吃完午饭不难受了就出来哦!”沈知有些担忧,不停向跑进屋的谢澜挥手。
吃过午饭,沈知就迫不及待地在坐在大槐树下的水泥台上等候。当时她也不清楚为什么非要和谢澜玩,即使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即使人家都没答应自己,但看他一个人蜷缩着蹲在那里难过,她也跟着难过。
盛夏的阵阵蝉鸣如约而至,当微风拂过,槐树叶沙沙作响,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她手摇蒲扇,身体向后仰,双腿交叠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也不知等了多久。
“酷暑难耐啊~”她自言自语道。
“知知!你还走不走啦?”沈知的妈妈陈曼已经跨上电动车,冲她大喊道。
“去!等我一下下哈。”沈知犹豫了一下,跑进小院敲响了谢澜家的房门。开门的是谢澜的外婆,“是知知呀,你有莫事啦?快进来。”说罢便让身示意沈知进屋。
“阿婆好,我想找徐泛去海边玩。”沈知在午饭时问过妈妈,得知隔壁房东家的小孩叫徐泛。
“你说的是阿澜吧,阿澜!”她冲屋里大喊,“人家知知来找你玩,你莫要给人晾着喔!”是有些含糊不清的方言,沈知没听清,只当她叫的是阿泛。
阿婆出马,谢澜自然是乖乖听话,瘪着嘴巴一脸不情愿地走出来。
沈知钩住他的肩膀就拽到了陈曼的小电驴旁,扬起下巴示意他先上去。
谢澜上下打量这台粉色电动车,略带嫌弃地撇嘴。
“我还是骑自行车吧。”
“随便你。”
“也好哈哈,海滩很近的。”陈曼没想到房东家小孩也会跟着来。
路边低矮的黄桃树结出了青绿色的果实,一排排残影正向后倒去,阵阵热浪袭来。大约一刻钟后,他们到达最近的海滩,把车停好后,陈曼递给沈知两顶遮阳帽,自己则铺好垫子坐在树荫下,告诫两人不要跑远,玩累了就回这里休息。
靠近海岸后,阵阵海风吹拂,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凉意,巨大的海浪拍打在沙滩上,泛起层层白沫,如同自然的嘤咛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