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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蓝霜狐 > 第33章 短篇小说(3)

第33章 短篇小说(3)(2 / 2)

我做了件从前根本不屑一顾的事,我调查她。她的辅导员是我的大学同学,留校任教的。很快地我想我不比杜桐少了解她了:很有灵气、很懒,一大堆男朋友。

冬至的晚上,我在窗前看雪,以及灰苍的天空。我不经意似的问杜桐,他简单地说:

“她和你不一样。”

而后,他注视着我,终于,他判断我有权利知道更多,他说了。他和她断续地好了有两年,中间她反复提出分手,最近分的这次最久。他永远习惯不了她的任性(他用了这个词),每一回无一例外地痛不欲生。

我很容易懂了她和我的“不一样”:杜桐对她是认真的。他是她种出来的,她不要他,他便枯死。

杜桐的手腕有不少剃须刀的细痕,我心里一阵痛,一言不发,紧紧抱着他,抱着他,悲伤如割。

我居然记着问杜桐,她是不是喜欢草莓?

他一怔,跟中闪着令我陌生的光。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问:如果有一天我控制不了自己,出去买草莓了,你会怎样?

我笑了。能怎样呢?犹如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照样活得好好,窗外阳光灿烂。我不是个脆弱的女子。

杜桐着手为我画像,用的尽是暖色调。画面上的我伫立在风中,头发吹散了,两手按着裙子,神韵极好。他靠傍晚的天然光作画,我在画架对面,望着他。他信手将颜料涂在身上,额角渗出汗珠。他画得如此专注,想证明什么?

在感情上,我是奴隶的奴隶。我为专门替人填空档的人填了空档。也许我够不上让他产生疯狂的爱,路到了尽头,月亮消失了,到处是一片清澈的漆黑。

一个平常的日子,我推开门,屋子空了大半,我的巨大的画像摆在正中央。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把我的心灌得满满的。书架上有杜桐的磁带,指爪乐队的:黑人、玫瑰丛、星星的眼睛。他吃剩的面包躺在盘里,一张素描斜斜挂在墙头。他没有收拾彻底,他不可能全部带走,有些东西自己会留下来。譬如他的气息——

他的名字叫杜桐。

他是我二十几年生命里惟一的温柔。

我来了,我是那个含泪的射手

你若是那含泪的射手

我就是那一只

不再躲闪的小鸟……

他是在黛之前许多年遇见西西的,那时他风头很健,经常身着黑球衣出现在学校操场上,周遭一大片很疯狂很热烈的掌声哨声。

校园左侧丁香丛的一角,西西独自坐着,安安静静地抱着书本,不笑,不语,不动,由始而终。仿佛在天长地久以后,她霍然而起,依旧无声地穿过看球的人群,消逝在暮色深处。

由此他注意到她孤孤单单的背影,但并不十分在意,西西是那种远离他的女孩,总是悄悄一个人来去,给人的感觉是可有可无,同学了三年他仍然不大想得起她的面容。

他要采撷一朵火焰中的玫瑰,而西西顶多只是一株自生自灭的雏菊。所以从同学中得知她对自已有一种爱时不由大吃一惊,然后就不假思索执著地准备逃跑。

西西握着一大束他送给她的小小的美丽的白色苍兰,她明白了这种拒绝,泪水慢慢地浸湿眼睫。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淡淡地挥别而去。

他此时因为有了黛。那个矜持冷淡有着巧克力色皮肤的年轻女孩,远远地远远地在秋天金黄的落叶与人丛中间蛊惑着他。他毫无理由地就为她魂飞魄散。

那一段,他俩常常在漆黑飘雨的玄武湖边缓缓地走,黛撑着淡紫的伞,两个人隔一些距离,不经心地牵着手,她柔软的手指使他恍惚抓住了生命的全部健康与真实。他的梦被黛充满了,黛的舒曼。黛的斯佳丽,黛的单骑,黛的大甜橙,黛的温馨干净的头发还有黛的娉婷瘦骨。这期间西西时时有信来,暖暖的精致的信笺填满模糊又陌生的字迹,轻轻地,轻轻轻轻地吹进风中。他回忆着西西走得很急的身影,简单而快乐的心里会突然袭来一阵茫然的祈谅的情绪。

仅仅如此而已。

暑假中他与西西偶尔相见,西西改变了很多,烫了发,穿一件银红亚麻衬衫,一条白的绣花丝巾使她飘逸,笑声极放纵极响亮。他听说她转风车似地交了一打男友,又闪电般一一分手。

后来他们一大群同学邀约去爬山,在凉森森的山巅他和西西一起看落坡的斜阳。随身带着的收音机播出一支黯然伤神的老歌,“yesterday once more”(昔日重现)。细小的调子冲散在庞大喧嚣的山风里,西西默默地抬起头看定了他,有点悲伤地说“when i was young——当我年轻时候,我都在做着些什么!”

他身不由已地走近她,她猝然间捉住他的双手,脸孔合入其中。他的掌心刹时荡溢着温热的眼泪,他终于感觉了她千山万水的心情。

而他无法给她任何承诺,西西匆匆忙忙地奔跑下山,一路唱着歌,快到山脚时起了些微骚动,原来是西西扭伤了脚,被团团围坐住。他在稍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她脚背雪白细腻的肌肤,那里没有一丝丝红肿的迹象,却一滴滴承受了眼泪。西西捂着脸,压抑地、隐忍地哭,肩膀细细地颤抖。他非常非常想扳过她窄窄削削的肩头替她擦干泪痕。他懂得她为什么痛,但他不能够欺骗自已。

他转过身去,阖上眼,扶住一棵开花的木棉树,用额头死死抵着树干,遗憾得紧。

只是遗憾,只是难过,那之后两三年他们没有再见。大学毕业他为了黛留在溽热的南京。而西西放弃去北京一家报社的机会,也留在了南京,暂时做小公司的秘书。他不去找她,似乎没有必要。

黛巧逢机缘赴美深造了,他知道无法留得住她。分别的前一夜,他不让她看见自已流了整整一夜的泪,黛痛不欲生,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一去不回头。

天气乍暖还寒,日光灿烂,有极浅极浅的云彩涌动。飞机沉闷地穿越云层,很长时间地轰鸣不止,他单独在人声嘈杂的候机厅伫立了许久许久,幻想着异域脆薄如纸的初秋以及加州无尽的阳光。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永诀。

透过玻璃门,他瞥见西西兀自一动不动地僵立着,手臂绕着厚厚的呢大衣。人潮过往,喧闹忙乱,西西静止不动地以眼光询问他:可不可以不走?可不可以就此停留?

他痛楚得撕心裂肺,为黛,也为西西。冬天还没有过完,他就收到黛的结婚照,相片上的黛一袭姜红的苏格兰式露背长裙,垂着一串亮闪闪的水晶石项链,身后是明净的法式落地长窗,窗外面看得见教堂的十字架,有灰白的鸽子缓缓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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