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一位在奥拉维岛的药师,”沙岚托着下巴作思索状,回忆道,“他最近应该还在那里。”
三天后,奥拉维岛,旅馆。
厚重的丝绒帘幕隔绝窗外夜色,壁炉上的三叉烛台给昏暗的房间镀上一层暖金色的模糊光晕。
克莱恩靠在床头,看着沙岚坐在一张长腿鼓肚软包的黄皮沙发凳上,低头专心拆封药剂试管的木塞。
墨绿色的液体倒入正冒热气的陶瓷杯中,与里面的琥珀色药液混合,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带着苦杏仁与薄荷混合的清香。
“药师的特效药,最后一剂。”
沙岚的声音平静无波,将杯子递过来,铅灰色的瞳孔在暖黄烛火下显得异常柔和,“喝完它,明天清晨,你应该就能摆脱‘疾病中将’的困扰了,至于味道……”他犹豫一瞬,小声嘟囔,“我可不能保证。”
克莱恩接过杯子,手指不可避免地与沙岚微凉的指尖触碰,自身的滚烫的体温,极致的温差让他意识似乎都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低头凝视药液中自己的倒影,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多少钱?”
正在一旁背对他们倒水的达尼兹,肩膀耸动了一下,用几乎含在喉咙里的声音嘀咕:“药师又不是随便哪里都有的……这家伙脑子烧傻了吧……”
在他,以及绝大多数非凡者的认知里,一位愿意交易、并且能配制出针对序列不低疾病药剂的“药师”,其价值本身就无法用金镑简单衡量,那往往意味着人情、特定材料的交换,或是某些不为人知的代价。
捕捉到达尼兹的小声蛐蛐,克莱恩的手腕抬到一半,僵在了空气里。将目光转向面前端坐的沙岚身上,紧盯那双飘忽游离的铅灰色眼睛,眼神代替言语,无声探问。
“没什么,除了找到药师本人花了点时间,看在熟人的面子上,他的要求不难办,找到他失踪的老师,罗伊·金。”
“当然,我可没打算连这种事情都帮你搞定,好了后就自己去找吧!”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就算你感谢我,我也不会帮你找人的……”
“我知道。”
他将药一饮而尽,苦涩与清凉交织的味道滑过喉咙。他没有再追问代价,只是默默地感受着药力在体内化开,带来一丝久违的轻松感。
他忽然想起在廷根时,沙利叶似乎总能轻易地拿出各种药剂,无论治疗、安抚还是驱邪,仿佛那些在别人眼中珍贵无比的魔药,对他而言只是随手可取的常备品。那时他觉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如今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或许并非因为药剂本身廉价,而是因为那个人,曾将他纳入无需计较代价的范畴之内。
沙岚接过空杯,转身去清理,没有更多的解释,他是怎么在几天内迅速联系上这位药师,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寻求报酬的姿态。
达尼兹递过来一杯温水,眼神复杂地瞟了一眼沙岚的背影,又迅速收回。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水壶在炉子上发出的轻微嗡鸣。克莱恩看着沙岚坐在窗边椅子上,闭目假寐的侧脸。烛台火苗勾勒出他略显疲惫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几日奔波寻找药师的辛劳,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为了找到药师,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吧。在你心中的那杆天平上,究竟有没有……哪怕一丝丝的重量下坠?
这些念头像水底的气泡,无声地在克莱恩心中升起、破裂。他不敢深想,生怕答案是自己无法承受的轻巧,或沉重。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想从那张平静的睡颜中,读出一点点关于天平的答案。
视线越发模糊、狭小,眼皮沉沉欲落,在安眠成分的加持下,再也无法抵挡睡意的席卷,最终归于一片虚无的黑暗。
……
再睁眼时,时间与空间都失去意义,满目抓不住的流光溢彩是所有锚点与神秘学象征意义的杂糅物。
这里是,灵界!
意识到自己所处之地,克莱恩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脑中思绪飞转,环视一周,脚底熟悉的腐朽黑色木板与金属锈蚀部件,病菌的源头,逃脱的战场,这位“盛情邀请”他的主人不言而喻——“疾病中将”特蕾茜,她利用疾病的联系,将他强行拖入了灵界!
沙岚在守夜,他也睡着了吗?没有最好,但如果他进来了,天使的自保能力看来不用他太过担心……
黑死号的甲板很空,与之前相比简直像一艘幽灵船。但远处船艏位置还站着一个四处张望的人,目光对上的下一秒,这道扭曲的黑影便闪现眼前。
他摁礼帽的动作悬在半空,右手刚摸到左轮手枪。
“是我,克莱恩。”来人抬起脸,皮肤呈古铜色,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与棕色条纹马甲,也戴着礼帽,黑发褐瞳,眼睛流露出一种深沉的沧桑。
“阿兹克先生,晚上……”克莱恩的“好”字还未出口,余光便提醒他这里是灵界,停顿一秒微笑改口,“好久不见。”
“我收到你寄的信了,‘疾病中将’的黑死号里存放了关于远古死神的记载文献……我一收到立刻就从南大陆的帕斯河谷动身,锚定你的位置。”阿兹克沉吟片刻,用眼神掠过四周,最后落在面前的克莱恩身上,“但灵界穿梭被干扰,到了这里。”
“特蕾茜利用我感染的疾病,将我强行拉入了灵界。”克莱恩分析几秒,“不久前,我正准备休息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