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宿舍门口高高挂着文明宿舍的锦旗,下面是学生名单,杨嘉怡是五号床,在下铺,名字旁边备注着“美术生”。果不其然,五号床上乱糟糟的,枕头卡在楼梯旁边欲掉未掉,本应是豆腐块叠法的黄色被子皱成了豆腐泡,床单上因为沾上了分泌物与星星点点的血迹变得硬一块软一块,有些难闻。
两人穿上鞋套,打开手机手电筒开启地毯式搜索。
谢子星一寸一寸地摸着地板过去,希望能找到什么,然而这文明宿舍实在是太文明了,别说嫌疑人留下的东西了,床底下灰都没多少。他在地上爬来爬去最后也只能把那几小撮灰跟在杨嘉怡床位下的指针、玻璃碎片装起来带走。
阳台地板上倒是有几个脚印形状的干涸水渍,但谢子星用自己的鞋码一比就知道这种大小的鞋不可能属于成年男人。而栏杆上也没什么攀爬的痕迹,排除嫌疑人大摇大摆走进宿舍的可能,谢子星越发相信这个人是惯犯了。
卢薇将被单、枕头套等拆下来收进塑料袋,随后跟着来到阳台:“垃圾桶呢?翻翻卫生纸什么的都可能是证据。”然而谢子星平静地单手提起垃圾桶给她看,里面空无一物。
“垃圾桶不能有垃圾……”这句话来自楼下标红的一个字有拳头大的宿舍文明公约。
“不过我觉得嫌疑人应该也不会蠢到直接把证据扔在那个垃圾桶里……”卢薇记得学校总共有两个垃圾投放点,一个在小卖部门口,一个在高一高二教学楼一楼架空层之间,“直接去掏垃圾车吧要不?不过也不能排除他丢在职工宿舍之类的地方,难办。”
“要不先去看看监控?”谢子星提议。
随后他们来到了宿管处,值班宿管把他们带到一屏幕黑白镜头的电脑前,随后他们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女生宿舍总共三栋,只有八个摄像头,分别在宿舍铁丝网围墙的前后门以及一楼两侧的楼梯口,一楼以上根本没有记录。
“怎么就这几个摄像头?”卢薇用鼠标切换着四点多以后的有限的画面,眉头紧锁,“这能拍到个啥啊?好歹每层走廊装一个吧?”
值班宿管靠在椅背上语气幽怨:“拆掉了,之前夏天有体育生训练完回来,想着这个点又没人图凉快光着膀子晾衣服吹头发被拍了,孩子妈连着投诉了一个星期,我被骂了三个星期。”
谢子星在宿管室外沿着铁丝网围墙溜达,想找点线索。三中返校时间要求是六点四十前,在这之前的时间点宿舍门是开着的学生可以自行回去整理内务,算是一个学生可以自行安排的弹性时间。但是教职工基本都有工作时间表,返校日四点到六点前不属于宿管的工作时间,这意味着宿管没办法给杨嘉怡做证人,谢子星必须找到可以证明有人进入女生宿舍的物证。
同时他还有一个疑问,校工是怎么知道杨嘉怡在哪个宿舍的呢?宿舍走廊的栏杆是在接近卢薇胸口高度的墙体上再围的,谢子星无论溜达到哪个角度都无法从一楼看到二楼除了晾出来的衣服以外的东西,而一个一个宿舍看过去碰运气找恰好待在宿舍的学生也不太符合一般犯人的思维方式。
难道他是跟踪杨嘉怡上的二楼?不可能,这样他一定会被监控拍到,而且从宿舍大门跟踪到203宿舍这一段空地加楼梯间加空走廊的路,不太可能不被杨嘉怡发现。
除非他早有预谋,三百年前就摸清了杨嘉怡住哪什么时候回宿舍。
卢薇反反复复把几个摄像头在五点到五点半的录像看了不下三四次,愣是没看见一个可疑人物。她试着把时间往前调了一个半小时,也就是三点多到五点半——起码看看杨嘉怡几点来到宿舍,有没有其他在宿舍的学生可以当证人——但很遗憾,这个点回宿舍的只有杨嘉怡本人。
祸不单行,逆蝶也给她打来电话:“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你觉得先说哪个更有利于让我多活几年?”卢薇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她想到了杨嘉怡衣服上那暗沉的血迹,“难道是小羊伤得很重吗?”
“额,她其实对比很多人还算幸运的,除了反抗时造成的一些伤痕以外就只是一些撕裂伤,并无大碍……”逆蝶那边安静了一会,随后他的声音以更低的音量传来,“但造孽的是,我们没有查到任何关于那个□□犯的DNA,不管是□□还是毛发什么的……只有杨嘉怡自己留下的分泌物,她的指甲缝我都让他们查了,里面除了她自己渗出来的血以外,什么都没有。”
卢薇知道逆蝶什么意思,只觉身上压力倍增。
卢薇扭头询问宿管:“你们职工的名单可以给我看吗?有照片吧?”“这个你得去找后勤部主任要,他办公室在行政楼一楼广播室隔壁。”
很快卢薇就拿到了她想要的名册,将男性校工清洁工的证件照片一律拍下发给逆蝶。
“他们工服长什么样的?”卢薇问,她猜应该是衣服厚度材质影响了法医鉴定的结果。后勤部主任刘常昌带着她去了楼梯间,只见一楼楼梯后的小空间停着一辆挂着几双手套的清洁推车,旁边堆着印着三中两字的黄绿色长袖长裤工服。
手摸上去触感类似于冲锋衣的防水材料,大约三四毫米厚的样子,卢薇试着用力抓了抓,不是直接滑下去就是指甲盖差点抠翻。
卢薇把衣服塞回原处:“你们平时工作要求是戴发帽口罩手套?”后勤部主任点头:“一般还会配胶鞋,不过鞋就基本放职工宿舍了,警察同志要去看看吗?”
……虽然装备这么全面,但其实三中总体观感上也没比其他学校好多少。
“也行,顺便帮我调一下五点以后回职工宿舍的监控,算了,这个时间段全部的监控都拷了吧,免得还要多跑几趟,谢谢您。”卢薇手机上弹出逆蝶的信息,对方选中了其中一张图片——张扬,男,五十三岁,清洁工。
没什么穷凶极恶的反派相,就是个普通中年人,即使被指认也不一定能直接定罪。
“这个人的宿舍在什么地方?”卢薇指着照片,得到了东门男生舍一楼第一间的回答。出门叫上还在宿舍铁丝网围墙转悠的谢子星,两人前往学校东门。
不锈钢的门敲起来不是一般的吵,很快就有人开了门,开门的人是名单上的另一名清洁工,陈卫东。里面是一个四人寝,两张上下铺,里面有为了节省空间合并在一起的蹲厕跟花洒。现在正处秋雨一场一场地下来降温的时节,屋里有点阴湿的闷,夹杂着霉味廉价洗衣液香精味等乱七八糟的气浪扑面而来,直接给两人造成了极大的魔法创伤。
屋子里除了陈卫东以外就是坐在下铺穿着人字拖跷二郎腿,前倾着身子刷短视频的张扬了,当他目光落到两人蓝色警服上的时候短暂停留,但也只是颠了颠腿没什么大反应。
“张先生,您好,我们是市公安局其他生物支队的丁建国和卢薇,”谢子星走进房间,站在前面亮出证件,“据我们调查,你可能涉及一起案件,方便配合调查、跟我们走一趟吧?”卢薇跟着对着让出一条道在旁边不知道有没有在看热闹的陈卫东问:“你跟他是同事,跟着走协助调查。”
坐在里面的张扬把手机揣进兜里站起来,把人字拖换成了步鞋,慢悠悠走向谢子星。谢子星等他走到跟前,却从他身旁侧身插着走过,径直走进洗浴间,门边墙角放着两双胶鞋,紧挨着空无一物的垃圾桶。谢子星指尖触碰地板,湿湿的,胶鞋上还有些水珠滑出来的痕迹。“你们刚刚干嘛去了?在学校搞卫生的话胶鞋洗不洗其实区别不大吧?”谢子星问。
然而张扬还没开口,陈卫东就替了他回答:“扫地理园去了,泥多得很。”地理园联通教师停车棚与校道,是学校红树林植物研究社的活动场地,里面有多种树木灌木,甚至造了个袖珍假池塘,还连着一条水道。
谢子星轻轻眯眼,他刚刚大概是转悠到了他们说的地方,里面除了中间铺来条石板路以外确实都是泥地,而且灌木上地上很干净几乎没有落叶,想搞干净肯定免不了碰泥。
但地理园同样卡在教师宿舍和女生宿舍之间,只不过它两侧以棕榈为界,又种了大量灌木,要穿越过去、再爬过铁丝网、还要想办法躲开监控上二楼应该要花费不少时间,张扬如果在干活期间想要实施犯罪,陈卫东应该会有所发觉才对。
嘶,只是如果是共犯的话杨嘉怡肯定会说有两个人吧?
“配合调查,能把柜子开了吗?”卢薇对照着宿舍名单,蹲在属于张扬的柜子前。张扬从腰带上取下一串钥匙抛过去,卢薇单手接过开锁。
散落的旧衣物,衣架,洗漱用品,不知名的药酒膏药,还有一包拆开未用完的湿巾,里面是一小包一小包散装的。
还是个精致boy。
卢薇起身孤疑看向张扬刚刚坐着的位置,被子像团刚从牛杂汤里捞出来的豆泡,软塌塌泛着黄,带着梅雨季留下的难以洗去的霉斑和污渍,只能勉强看出是豆腐块的折法。他换下的拖鞋也因为历史悠久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旁边还有来自床板的木屑和小块垃圾。
“先回市局吧。”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能证明的东西,谢子星摆摆手示意带人上车。
“你跟张扬下午到傍晚都在干什么?扫地理园?”谢子星问坐在桌子另一侧的陈卫东,对方肯定地点头:“领导说明天那个种树的社团请了个很吊的指导老师,让我们搞好那里。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弄的。”
“你们一直待在一起干活?你或者他中间离开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