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温情与吉他弦音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去，客厅里还残留着那首《不如见一面》带来的、近乎哀婉的深情共振。沈遂之的脸颊甚至还能感受到高圆圆腹中那一下有力的胎动，那份新生命给予的真实触感，混合着歌词里倾诉的愧疚与思念，几乎要让他沉溺在这片刻的、失而复得的安宁里，再也不愿离开。

然而，高圆圆在短暂的动容与沉默后，却轻轻地、却又异常坚定地，推开了他依然贴靠在她腹部的脑袋。

沈遂之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对上她那双已然恢复了清明、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静的眼睛。

“好了，”高圆圆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度，“歌也唱了，歉也道了，面也见了。” 她微微侧过脸，避开了他过于专注的凝视，目光投向窗外最后一点将尽的霞光，“你该走了。”

“走？” 沈遂之愣了一下，眉头蹙起，“去哪儿？我刚回来……”

“去你该去的地方。” 高圆圆打断他，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张纪中导演的电话都快把你的经纪人打爆了吧？《神雕侠侣》的宣传，鲁台的首播，那么多人在等着你。你不能一直躲在这里。”

沈遂之想说“我可以”，想说“那些都没有你和孩子重要”，但看着高圆圆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那些话忽然就哽在了喉咙里。他在那眼神里看到了一种超越个人情感的通透与决断。

“遂之，”高圆圆伸手，不是挽留，而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像安抚，也像催促，“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和宝宝都感受到了。这就够了。但你不仅仅是沈遂之，你还是杨过，是《断背山》的杰克，是‘遂光传媒’的老板，是无数人的期待。你不能因为我，因为孩子，就把这些都丢下。”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显真挚：“何况，你现在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呢？看着我肚子一天天变大，陪我产检，给我做饭？这些当然好，但我不是瓷娃娃，我能照顾好自己，静雯也会帮我。可你的事业，你的承诺，你的那些‘战场’，如果你现在缺席了，以后会留下遗憾，也会……让我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背负上不必要的重量。”

她看得太明白了。明白沈遂之此刻的愧疚和依恋，也明白这份依恋若转化成长期的“缺席正当理由”，对他事业可能造成的损害，以及未来可能滋生出的、连他们自己都未必能察觉的微妙怨怼。她不要那种以爱为名的捆绑，更不要他因为责任而牺牲掉他拼尽全力才抵达的舞台。

“去吧，”她最终说道，甚至努力弯了弯嘴角，挤出一个鼓励的微笑，“把该做的事情做完，风风光光地。然后……再回来。” 她低头，手掌温柔地覆在自己的腹部，“我和宝宝，会在这里等你，看你成功。”

沈遂之望着她，胸腔里翻腾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被理解的震动，有被“驱逐”的微涩，更有一种深切的、混合着钦佩与疼惜的情感。这个女人，在他最混乱的时候给了他最清醒的包容，在他想要沉溺的时候，又给了他最理智的推力。

她不是不需要他，恰恰相反，或许正是因为太在意，太想与他有一个更长久、更健康的未来，她才选择在此刻，将他推回属于他的战场。她要的，不是一个被家庭和责任困住的沈遂之，而是一个既能承担起父亲角色，也能继续闪耀在他自己星空下的、完整的男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这次不再沉重，反而有种豁然开朗的释然。

终于，沈遂之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再试图拥抱或亲吻她，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要把她此刻的模样，连同这份清醒又温柔的心意，牢牢刻进心里。

“好。” 他哑声应道，只有一个字，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他转身，走向门口。步伐不再有归来时的急切，却多了几分沉稳与坚定。

高圆圆坐在沙发上，没有起身相送，只是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玄关拐角。门被轻轻打开，又轻轻关上。夕阳的最后一丝光晕也彻底隐没，客厅陷入温柔的暮色。

她靠在沙发里，手依然放在腹部，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的律动。眼角有些湿润，但嘴角却带着一丝淡淡的、满足的笑意。

她知道他懂了。也相信他能做好。

而门外，沈遂之坐进等候的车里，对助理说：“联系宋哥和张导，协调《神雕》宣传行程。另外……” 他顿了顿，“帮我查一下，最近有没有可靠又专业的孕期护理和营养团队，要最好的。”

车子缓缓驶离别墅，驶向灯火渐起的城市。沈遂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疲惫感仍在，但心头那份因高圆圆“驱逐”而生的微涩，已渐渐被一种更强大的责任感和斗志所取代。

她要他风风光光地回来。那他，就去把该打的仗打赢，把该拿的荣誉拿到，然后，堂堂正正、毫无挂碍地，回到她和孩子身边。

《神雕侠侣》的宣传战，他来了。而家的方向，已然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