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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进组(1 / 1)

 怀俄明州的卡尔加里(影片主要取景地),高山牧场已然褪去盛夏的燥热,早晚的风里裹挟着落基山脉的凛冽预兆。李安导演的《断背山》剧组,如同一个精密而低调的齿轮组,在这片广袤而寂寥的土地上悄然运转起来。片场远离城镇,只有临时搭建的简易板房、马厩、放牧设备,以及那条蜿蜒进苍翠山林、最终消失在雾霭中的碎石路——那将是通往“断背山”牧场的路。

沈遂之抵达时,距离正式开机还有一周。时差还没来得及完全倒过来,他就被直接扔进了这个与东亚娱乐圈的浮华喧嚣截然不同的世界。空气里是干草、马匹和松木的味道,视线所及是无尽的天空、山峦和沉默的树木。这里没有粉丝的尖叫,没有闪烁的灯牌,只有风穿过山谷的呜咽,和一种近乎神圣的静谧。

他的“对手”,希斯·莱杰,比他早到几天,已经彻底进入了“恩尼斯·德尔玛”的状态。沈遂之第一次在临时搭建的演员休息区见到他时,几乎没认出来。希斯穿着恩尼斯那件破旧的牛仔衬衫,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前,胡子拉碴,眼神低垂,避开了与任何人的直接接触,整个身体语言都透着一股紧绷的、向内蜷缩的防御感。他几乎不说话,偶尔用短促的、带着浓重澳洲口音(他在模仿怀俄明口音,但仍残留痕迹)的单词回应导演或工作人员的询问。他与周围的环境,与剧组其他成员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玻璃。这就是方法派,沈遂之在资料中读到过,但亲眼见到还是感到震撼——希斯·莱杰似乎已经将自己的灵魂暂时驱逐,让“恩尼斯”这个沉默、压抑、被生活磨钝了棱角的牛仔,住进了他的躯壳。

李安导演将沈遂之和希斯叫到一起,没有多余的寒暄。“杰克,恩尼斯。”他分别用角色的名字称呼他们,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未来几个月,你们就是彼此在山上唯一的依靠,也是彼此最大的痛苦和快乐。开机前,你们需要找到那种感觉。不是演出来的,是呼吸出来的。”

所谓的“对对碰”,或者说第一次较量,就在这种氛围下开始了。没有剧本,没有明确的指令,李安只是给他们设定了一些简单的、属于杰克和恩尼斯在牧场日常的情境,让他们自由发挥。

第一次是练习套马和打理马具。沈遂之在之前的特训中掌握了基本技巧,动作虽不算娴熟,但利落认真。而希斯·莱杰,他套马的动作带着一种粗粝的、近乎暴力的精准,仿佛那不是一项工作,而是与某种无形压力对抗的方式。他沉默地干着活,手指用力到关节发白,偶尔抬眼瞥一下沈遂之,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属于希斯·莱杰的好奇或友善,只有恩尼斯对陌生人(杰克初期在他眼中就是如此)的警惕、评估,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被孤独逼出来的、对“同类”气息的微弱探询。

沈遂之试图用杰克的方式打破沉默,他模仿着德州牛仔那种略带夸张的轻松口吻,谈论天气,谈论羊群的难搞,甚至开了个笨拙的玩笑。但他的英语口音(经过强化训练已接近德州腔,但仍有异质感)和那份刻意表现的“开朗”,在希斯·莱杰那堵沉默的墙面前,显得有些突兀,甚至……脆弱。希斯几乎没有回应,只是偶尔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或者用更用力的动作摆弄马鞍来替代回答。

这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沈遂之能感觉到,希斯不是在“演”沉默,他是真的将自己沉入了恩尼斯那种因成长创伤和严酷环境造就的、语言功能近乎退化的状态。他的每一个细微反应——一个躲闪的眼神,一次紧绷的肩膀耸动,一声沉重的呼吸——都带着角色的重量,真实得让人心悸。面对这样的“恩尼斯”,沈遂之起初设计的“杰克式主动”显得浮于表面,无法触及核心。

第一次“对对碰”,沈遂之在气势上,被彻底压制了。他引以为傲的、从戏曲和东亚表演体系中提炼出的细腻内敛,在希斯·莱杰那种全身心灌注、甚至带有“排他性”的沉浸式方法派表演面前,仿佛一拳打在了浸透水的棉絮上,无处着力,反而被对方那真实的“存在感”所吞噬。

休息时,沈遂之独自走到营地边缘,看着远山,心里翻腾着挫败感和一种强烈的兴奋。他意识到,这不是韩国剧组那种强调配合与情感流动的表演,也不是国内电视剧更注重外部戏剧张力的演法。这是一种更原始、更个人、也更考验演员内核力量的比拼。希斯·莱杰用他的方式,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在这里,只有“恩尼斯”和“杰克”,没有沈遂之,也没有希斯·莱杰。

李安导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递给他一瓶水。“感觉怎么样?”

“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沈遂之坦言,“我的准备,好像有点……使不上劲。”

李安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理解,也有期待:“希斯有他的方法,很厉害,也很消耗。你也有你的路。杰克不是恩尼斯,他更外向,更善于用表演(包括性格表演)来掩盖内心的伤口。你的口音,你的背景设定(华裔),甚至你刚才那种有点‘不自然’的主动,都可以成为杰克的一部分——一个努力想融入这片土地、融入眼前这个沉默男人世界的、有些笨拙却异常执着的杰克。不要想着去‘对抗’希斯的表演,要去‘感受’恩尼斯,然后让杰克从这种感受中自然生长出来。你们之间的张力,不是谁压过谁,而是两种孤独、两种渴望、两种表达爱的方式的碰撞。”

这番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沈遂之的思路。他不再试图去“演绎”一个标准的、热情的德州牛仔杰克,而是开始更深地挖掘这个“华裔杰克”的内心:他的孤独是双重的(性向与种族\/文化),他的热情可能是一种过度补偿,他的执着里带着飞蛾扑火般的悲剧性。当他把注意力从“如何演得像杰克”转移到“杰克在这样的恩尼斯面前会如何感受、如何反应”时,某种东西开始松动。

第二次情境练习,是在模拟的篝火旁(为了安全用了电热装置模拟火光)。李安让他们即兴一段“分享过去”的戏,就像电影中那个着名的夜晚。

希斯·莱杰(恩尼斯)依旧沉默,抱着膝盖,眼睛盯着虚无的火光,整个人缩在阴影里,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沈遂之(杰克)这次没有急于说话。他学着杰克的样子,灌了一口道具啤酒(其实是水),然后也沉默了很久,只是时不时偷偷瞥一眼恩尼斯那紧绷的侧脸。营地里只有风声和模拟火焰的滋滋声。

终于,沈遂之用一种比之前更低沉、更缓慢,甚至带着点试探性口吃的语气(口音依旧在,但不再显得突兀,反而像是情绪的一部分)开口,他没有说马戏团,而是即兴编造了一个关于“跟着父亲在西部铁路工地干活,因为是东方面孔总是被排斥”的模糊故事。他的讲述不再是表演式的倾诉,而更像是一种喃喃自语,是孤独灵魂在无边寂静中的微弱回响,是说给火光听,也是说给旁边那块“石头”听,并不真的期待回应。

当他讲到“有一次,我偷了一个工头的怀表,不是为了钱,只是想听听滴答声,觉得那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心跳”时,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神迷茫地望向远方的黑暗。

这时,希斯·莱杰(恩尼斯)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没有转头,但抱着膝盖的手臂似乎松了一点点,那一直盯着火光的、空洞的眼神里,极其快速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颤动——那不是同情,更像是一种被无意中触动了某根共同心弦的、本能的共振,虽然立刻就被他更深的压抑所覆盖。

就是这一个细微到极致的反应,让沈遂之瞬间捕捉到了!那不是演技的较量,而是两个孤独灵魂在李安搭建的这个“真空”情境中,产生的一次真实的、微弱的电流对接。沈遂之感觉到,那堵“恩尼斯”的墙,出现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缝。

他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停了下来,学着杰克可能的样子,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嘟囔了一句:“这听起来真蠢。”然后也陷入了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与之前不同,里面有了温度,有了期待,有了两个孤独者之间无形的、小心翼翼的靠近。

“cut。”李安导演的声音响起,带着满意的温和,“很好。就是这个方向。保持住这种‘试探与感应’。记住,在断背山上,话语是最无力的,感觉才是全部。”

沈遂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看向依旧坐在那里、似乎毫无变化的希斯·莱杰,但这一次,他不再感到被压制,而是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想要更深入地去触碰那个孤独内核的冲动。而希斯·莱杰,在导演喊停后,依旧保持着恩尼斯的姿态几秒钟,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第一次,用属于希斯·莱杰本人的、带着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的眼神,看了沈遂之一眼,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第一次真正的较量,与其说是分出了高下,不如说是相互完成了第一次危险的、也是至关重要的“校准”。在这片怀俄明州的苍茫天地间,在远离一切喧嚣的片场,两个顶尖的、方法迥异的演员,开始将他们各自灵魂的碎片,一点点嵌入“杰克”与“恩尼斯”的命运骨骼之中。真正的化学反应,正在那无声的凝视、克制的喘息和指尖几乎相触的距离里,悄然滋生。属于《断背山》的、那场盛大而寂静的悲剧,正在拉开它最核心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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