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奔波、寄人篱下、半工半读、磕磕巴巴地讨生活。
就这么亦步亦趋地活过了前二十年,才终于到了能挺直腰背,稍作喘息的地步。
这根弦是从什么时候崩坏的呢。
莫闻舟来回播放了二十多遍,心始终悬在半空,紧得一阵阵抽痛。
胡笑笑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劝不住固执的莫闻舟,只能跟着帮忙搜索其他渠道的消息。
“闻舟,别急,一定能找到的。”
“你们当然不急。”
一声低吼震住了胡笑笑,落在肩膀上的手忽而一顿。
半晌的沉默,莫闻舟和胡笑笑对视了片刻,乍然察觉到了刚才的失态,声音渐渐缓和下来。
“抱歉,我情绪不太好。”
胡笑笑顺着莫闻舟的视线看去,停在冉溪鞠躬道歉的画面,身后右下角一处裸露坑洼的红棕色土墙和大片白色的背景简直格格不入。
“闻舟,这一处是什么。”
莫闻舟向前探身,尾指指节轻敲了几下,放大一看,原本以为的白墙背景居然只是一块纯白幕布,他来回看了几十遍,心思都在冉溪身上,完全没注意到被吹起的幕布,更没注意到这一小块突兀的土墙。
“帮我找一张照片出来。”
曝光的照片里有一张模糊的半地下室外观,外墙的颜色和构造和视频里的画面相差无几。
“笑笑,你快,你帮我找找这个住处的地址。”
文城福利院为了规避无良媒体的挖料,直接以葬礼为由暂时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
“闻舟,你别急,我去问问地址,既然是寄养,福利院肯定会过问留档的,那个地方应该不会离太远。”
三个小时后,莫闻舟拿到了胡笑笑发过来的地址,处在一个近年被列入旧城改造的老城区里,离这有十公里远,但时隔几年,随着城区改造变化,地图上已经找不到准确的位置。顾不上等胡笑笑弄清折返,莫闻舟急匆匆下了楼,在街边等着拦车。
天刚蒙蒙亮,接连被拒载了三次,莫闻舟直接将车价抬到十倍,才终于有出租车肯停下来接客。
车开不进狭窄的老城区,司机从后备箱里取下轮椅,只能把莫闻舟放在离目的地还有三四百米的街口。
这一片老城区大部分的区域都被列入了危房改造的范围之内,所有的楼房标识拆的拆,涂黑的涂黑,附近也鲜有人车来往,破旧的街巷笼罩在一片青灰的浓雾之中,斑驳黯淡,阴冷得直让人发颤。
莫闻舟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东撞西碰,路不好走,坑坑洼洼,没几步就能迎面撞上拦路的生锈铁墩,稍微偏一点方向,轮椅就过不去,方圆三百米,横七竖八的狭小街巷,莫闻舟兜兜转转了半个多小时,还是一无所获。
眼前终于有些许亮光出现,但只是一个回收旧电器的老铺子,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婆婆佝偻着背,正塑料绳将几个纸箱外壳捆在一起,抬头往莫闻舟的方向望了一眼,有些诧异,张了张嘴,开口问道。
“倒是稀奇,都来这做什么。”
“婆婆,我找人,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姑娘,大概...”
“高高瘦瘦的一个年轻小姑娘?”
“对。她去哪里了。”
“这一带都没有几个人了,我倒是印象深刻,好好的,跑这来做什么。”
“那你知道她往哪去了吗。”
“前面右拐有一个邮筒,往前走几步就是了。”
她在这收破烂收了几十年,那个孩子,她见过的,经常在店门前的路灯下读书。文城的冬天多冷啊,每天就穿一件单薄的校服外套上下学,家明明就在百米外的居民楼片区里,却没有地方可去,一个人孤零零住在半地下室里。
“闻舟,我找到地址了,我发给你。”
“我已经到了,你过来一趟吧,我担心有什么其他突发情况。”
胡笑笑发来了定位,还附带了一张照片,是危房改造的示例图,眼前半地下室所处的那一排矮房就在其中。
掉漆的邮筒旁是一个入口,墙壁上歪歪扭扭的“半地下室出租”被红漆涂抹掉,换成了一个大大的“拆”字,莫闻舟要往里走,还得下几阶楼梯。
碍事的轮椅被推在一旁,撑在地面的手掌和指背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拖拽,先将麻木的左腿缓慢拖至身前,右腿紧随其后地蹭着地面挪动,每一次拖动都充斥着滞涩的沉坠感,每挪一寸就要稍顿片刻。
好在门没有上锁,莫闻舟最终用手肘顶开了虚掩着的房门,侧身靠着门框进了屋,后背抵到后墙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半地下室的窗透进昏沉的光,拢着床上静坐的身影。黑色的裙摆垂在床沿一动不动,冉溪的双眼没有半分焦点,听到门口的动静才恍惚动了动,整个人寂静得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像,死气沉沉。
莫闻舟的肩背绷得发紧,额角沾着薄汗,呼吸带着挪动时的滞涩粗重。目光牢牢锁着床上的人,喉结艰难滚了滚,声音哑得发颤。
“我终于找到你了。”
冉溪还是静坐不动,背脊僵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无意识蜷着衣角,布料被攥出褶皱。
他缓了口气,借着手臂的力气慢慢往床边蹭,半截腿无力垂在身侧,仅靠双臂撑着地面稳住身形,指节抠得发白,声音放得极轻。
“冉冉,我来了。”
冉溪涣散的目光缓缓落在他沾着尘土的衣袖和无力垂落的腿上,嘴角扯出抹死寂的淡笑,又往角落里缩了缩,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别过来。”
他心口一窒,眼底泛起红意,撑着地面再往前挪了半寸,眼看着冉溪被逼到角落,只能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