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这么个痞子!”景年皱眉,“二位姐姐可还知道更多消息么?”
独狼拍了拍桌边的线报:“我们知道的也不多。目前为止,只晓得那郑柘是张景弘从大狱里保出来的死囚,大概是对他极为忠心的。这两年里,除去小白,还有不少兄弟被他陆续盯上,但也除了小白,其他落进他手中的大多死伤难定,被杀与否全凭那厮心情,因此才叫他凶阎王。”
景年眉头紧锁:“小白倒是命大。”
“你也得多当心些。”
“嗯。”年轻人点点头,又寻思起来,“这郑柘真是稀罕,落在我兄——落在张景弘手里的死囚,竟有能耐教他亲自作保……啧,这厮是有甚么神通?”
“不清楚。但小白曾说过,此人貌似在大牢里吃过不少苦头,别看凶神恶煞,却一步也不敢靠近金明池大牢附近。”独狼回忆道,“有一回,小白被撵得快要断气,回头却见郑柘突然捂着前胸瞪着眼,满身的汗,背过身去服了点丸子,便又能走了,可还是瞧着不大好受,看着像是带着内伤,像是挨过毒打一样。”
“那便更奇了。且不说挨过禁卫军的打还能活下来,活下来却能教统领保他出狱,甚至做上禁卫军的一官半职,只怕这人是真不简单……”景年蹙眉,“他平日里常在哪里出没?我得想法子瞧瞧他有甚么能耐。”
独狼随手递给他一张纸:“喏,小白整理的。我看了看,最近几次倒在牡丹楼、城东近郊柳林和汴河南岸出现过。对了,添翼大哥手底下的信报已足够了,你就别在这禁卫军的喽啰身上花太多工夫,咱们现下要留心的,是禁卫军里的另一位……”
“——吕仲圣?”
“你知道了?”
“听说的。”
“也好,正巧我前阵子刚打探了点消息,这位吕仲圣掌管着城中禁卫军,行事却与张景弘截然不同。这人倒是挺亲民,常在城中走访,一来二去的,民怨日少……唉,也不知对兄弟会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若真爱民,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独狼叹道:“谁说得清呢,咱们与禁卫军毕竟水火不容,城里的百姓便如同棵棵草木,若天天淋着水,可就烧不起火来了。”
几人一时陷入沉默。
“好姐姐,我倒觉得这水和火,却不一定是非得谁生谁灭、你死我活的。”景年忽然打破安静,见二人同时盯住他看,又赶紧举起手解释,“我在想,若是火架在水盆之下,一样可以将水烧得喧沸……”
独狼和唐靖对视一眼:“你该不会是想和吕仲圣……不,和禁卫军谋取联手?”
年轻人咬了咬指甲,还是摇摇头:“当不当这样想,我还说不好,且走一步瞧一步罢。待我摸清禁卫军的动向,再做决断。”
“随你怎么想,”独狼抱起胳膊,“反正要是用得着我,我便给你打个人情折,不必破费太多。”
景年笑道:“那景年在此谢过姐姐了!”
“嗐,客气甚么。”独狼竖起手指摇一摇,“不过,你那病恹恹的好友的那摊子事儿,我可没少在里头费心,这笔钱可不能免了你的。另外,听说赵公子又将住处搬得更远了,以后这一趟趟地盯来盯去的,兄弟也看着给点辛苦钱?”
“放心,这笔钱岂能少了姐姐的!”景年陪笑起身,“我这便去想法子将这二年的银子补上,且宽限我一段时日。另外,今晚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多坐了——二位姐姐留步,且待有要事之时,再容我上门叨扰。”
唐靖坐着没动,独狼起身送了两步,看着他鹞子翻身般越过矮墙离去,这才返回屋中。
屋内恢复了原先的沉静。
那一向活蹦乱跳的八哥二毛已在里屋大梁上睡了多时,便是有些细微动静,也一时扰不着它。独狼便重新坐在唐靖旁边,面上的笑容也剩得寡淡,好似方才景年突然造访并不能打消她原先心中担忧的事情。
但纵使如此,她也只是看向唐靖,开口问道:
“你方才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唐靖亦看她。
独狼的眼睛紧紧盯着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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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是甚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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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某处灯火通明。
闲冠鄙袍一人安坐正店三楼窗内,饮酒食果,听取夜市热闹风。
独斟三巡,此人小有醉意,因招正店行菜上前,取金投怀,索要酒菜。
不多时,行菜以新烧野鸡肉供之。此人乃行酒独饮依旧,叨食不停,直至两急行脚力上楼拜见,方一改熏熏醉眼,和颜悦色,邀二人上桌就餐。
二人拱手不上。
此人因问何故,二人对视一眼,一人上前附耳窃窃。
听罢,此人按筷,口中喃喃:
“嗯?唔。还是那帮刺客快了半步,罢,罢,左不过再耽搁一阵,便先按兵不动罢。”
二人道:“那么眼下应如何是好?”
此君和善摇首:“军中大事,我一文臣,怎知如何是好?自然是尔等武人懂得见机行事,便莫向我这文人讨教。”
楼下掀起喧哗,楼上应和笑语。此一句便被掩在欢声之中,不可复闻。
此人复饮酒,再抬眸,方才二人早已不见踪影。
唯有满眼百姓安定,普天之下,花火盛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