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玺媛本就出身名门,家中长辈都来自德国,拥有一点点的混血。她穿着一身白色纱裙,一头乌黑的长发半束半披,如玉一般的面庞。走在江洛川身侧,路人大多都会误认为是他的姐姐。
“妈,你穿高跟鞋就别开车了。我来吧。”江洛川手里大包小包的,侧头细心地观察,乖巧的站在祝玺媛面前。“一回国,就买这么多?”
“傻孩子,待会你先把衣服换了。让你拍照片给我,也从来不拍。妈妈总觉得你会过得不好,所以这次特地回来看看。”说着祝玺媛就想弯腰去接江洛川手里的袋子,刚要触碰到,那只勒红了的手缩了缩往身后藏,最后也没让妈妈手里拎任何东西。
祝玺媛坐在副驾驶上,从没想过再见到朝思暮想的儿子,第一面说的第一句却是“对不起”。
沈南枝从手术结束后累得直接睡着了,祝玺媛先带江洛川回了趟她回国后租的公寓,把那些给两个儿子买的礼物拿着,再开车回去。
一路上祝玺媛找了很多次机会,想要关心、了解儿子近几年的身体状况,还有心理健康。
但江洛川话少,只字片语,而后又找了别的话题转移,这让祝玺媛很是头疼。
“洛洛,为什么要跟妈妈说对不起?”祝玺媛不希望儿子对她撒谎,看不得他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藏起来,索性直截了当。
此话一出,江洛川握紧方向盘的双手顿了顿,脑海里的记忆骤雨般降落,浮现在他眼前。这一刻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风雨交加的那天凌晨。
那天深夜,小洛洛额发被热汗浸湿,额头贴着的退烧贴不到半个小时就要换新。肉肉的小手背扎着针,床旁边挂着水。
听到从客厅传来父母二人争吵的声音,小洛洛挣扎着从床上醒来,环视了一圈,暖光铺满了整间卧室,头疼得厉害,没法思考,但下意识觉得这是妈妈给他留的灯。
江洛川怕黑。
“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从楼下传来。不假思索拔掉针头出卧室跑到一半的小洛洛怔在原地,身体很快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小跑到楼梯口,回流的血迅速从针口渗出,两只小手轻轻握上二楼红橡木扶手,慢慢蹲下尽量让自己隐没在黑暗里。
他双眼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客厅里的俩人,捂着嘴小声哭,即使咬破了手心里的肉都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结婚这么多年来,这是江羽齐第一次和祝玺媛动手。不过他也还是在第一时间弯腰去扶她,跟她道歉,满脸的懊悔,后悔的眼泪淌过下巴。
“媛媛对不起,我......我太急了!是,是爸他私自瞒了我做的决定。我也是前阵子才知道......”
“你爸不知道我们结婚了吗!什么叫他的主意?如果中间没有你的默许,他一个老人家还能越过你亲自调取你的精子库吗?!”
“你让洛洛怎么办!我刚坐完月子,你让你的女儿怎么办?她才多大?”
“如果不是今天我回老宅见爸,那我是不是一辈子都被你,被你们瞒在鼓里?”
“那个女人都领着孩子进家门了,江羽齐!”这一声几乎是歇斯底里。
“那个女人......”小洛洛捕捉到重要信息后,小声嘀咕了几句。回想之际,小洛洛再次看向楼下客厅,不出意外地对上了站在客厅里的俩人,他们惊愕的目光只停留在小洛洛身上两秒。
等小洛洛回神后才意识到他们跑上来了,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沉重而响。
他们要来了,小洛洛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惊魂未定,小洛洛立马吓得跑走了,打心里就不愿接受这一切是真的。
不管俩人怎么叫喊小洛洛的名字,他都不顾一切往楼上跑。只要是房间就进去,然后锁门,捂住耳朵蹲在门后哭。委屈、心酸、痛苦瞬间就在胸腔炸开,又被自己锁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放声大哭,丝毫忘记了自己还在发高烧。
他那一晚好像什么都懂了,又什么都没懂,或者是不想懂。
一阵恍惚,十字路口闪了红灯。江洛川猛地刹车后从噩梦中惊醒,转头看向祝玺媛,对上那双曾经被吓得跑开的眼神。
他刚从痛苦回忆里醒来,面色苍白得吓人,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忽然江洛川视线里出现了一瓶矿泉水,但耳鸣刺痛着耳膜,压根听不清祝玺媛在说什么。
江洛川愣愣地接过那瓶水就着喝了几口,趁红灯还有十秒变绿,他才缓缓开口解释了一句。
“可能......怕您再被威胁吧。”
绿灯亮了,江洛川把矿泉水往后座一丢,继续打转起方向盘。
车内静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抵达医院,一路走到沈南枝的病房,母子俩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洛洛,你......”
江洛川刚要推门进去,祝玺媛伸手拦下他,彼此相互对视。祝玺媛欲言又止,但作为她的儿子看懂了她的欲言难止,便抢先一步开口。
“没事,您先回老宅吧。我看看他就回去。我是不会妥协的,这件事情我没错。”江洛川语气淡淡的,不等祝玺媛说完就进去了。
但江洛川并没有往里走,而是背对着病房门,反手握紧了门把手没能让祝玺媛进来,就像当初一样。
沈南枝做完手术后就被一回国还没进公寓的祝玺媛安排了间VIP单人病房。走廊、移门、电梯都安排了两个及以上的得力保镖看护,都是祝玺媛从法国带回来的。没有祝老板的同意不会有人能够进来探望,所以也就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间VIP病房类似单身公寓,外面是一间小型会客厅,再是独立卫生间,考虑到沈南枝的行动不便,换了浴缸。最里面是间含有两米宽的大床的隔音卧室。穿着病号服的沈南枝正静静躺在床上休息,向来是在黑暗里行动的他加上双眼缠着纱布,对细微的动作和脚步声都非常敏锐,空气中还朝他蔓延着一股香甜中带点铁锈的味味。
有个人正在逐渐靠近,轻而缓的脚步停留在了病床旁边。
沈南枝感觉到有股阴影自上而下地笼罩住他全身,“嗖”的爬起来伸手向空气中摸索。意外的是不出半秒,那股阴影稳稳接住了他的手。
温热的触感从手掌心慢慢融化,这种突如其来的安全感莫名令沈南枝无比安心,可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面前站着的人是谁。
答案往往在问出口之前,通过他身上的气味默默传递给了沈南枝。
“是谁?”他问。
少年虽在祝玺媛的公寓里换了件光泽感的黑衬衣才来,衬衣下勾勒出紧致的肌肉线条,但衣袖挽过手肘,空气中的铁锈味仿佛就来自他的手臂。
如果没有你,你觉得我还在乎明天吗?沈南枝你什么时候可以对自己好一点呢......
抬手,江洛川隔着两厘米的距离盖住了沈南枝被纱布缠住的眼睛,但盖不住属于他独有的气味和手掌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