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雪,鹅绒般飞扬,覆盖了整个长安。
这一年,发生了三桩大事。
一是外邦小国联合在一起,不满于本朝对它们的压榨,于是在沉默中爆发——联合谋反。
这第二桩,则与左部侍郎的沈家有关,有人上奏点名道姓沈大人有不轨之心,如今,沈家上下两百余人,已经全部被关押缉拿,只待十二岁以上男丁问斩,其余女眷全部流放边塞。
最后一桩,东厂厂督岑凝岑大人心狠手辣,常年夜路走终于遭到了报应,当今忌惮他,寻了个由头发作暂且卸了职。
只是这三桩大事,却与长安城外荒郊里昏睡得如同已经死去的人没有多大干系。
血,很多的血……汩汩地从身躯里流出来,在此之前,她不知道,人的身体里有这么多的血液可以流淌?
她在哭,但哭没用,只能引得还病弱的母亲强撑着安慰她,“囡囡,别怕,还有娘在啊。”
汇成小河的血停止了流动,她的眼泪也终于流干。
那个正躺在野地里一动不动的人终于睁开了眼,露出一双寒星般澈亮的眸子。
……
她蹲在溪边,静静地看着水中倒映的面容,多么熟悉,和前世的她近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只是近乎。
这张脸比起以前贵女的婉约,还要更多出几分利落,轮廓线条流畅,雌雄莫辨的美丽。
“沈檀。”
她有些恍惚地喊出自己的名字。
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但是醒来时几乎干涸的血迹,以及身上微弱的伤势,都让她有些警惕。
这已经不是她的身体。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具躯壳里醒来,但是,无论如何,沈檀从原地站了起身,想到了已经远去边塞的家人,就算害她毒发身亡的幕后之人也该在她死后收手了,毕竟,再动手下去,谁都看得出蹊跷。
而现在,她只是一个侥幸地活下来的,将要为复仇而生的恶鬼。仅此而已。
不过,沈檀触碰到自己的面孔,她的手上的茧让她皱了下眉,一瞬后就松开了。
唯一的后患,就是现在这张与从前的自己极为相似的脸了。
她可不会江湖中才有的易容术。
但是家中横生的变故,让这位曾经几乎在家中算得上是娇生惯养的贵女变得理智起来,那些流干了的泪让她学会了冷静。
她俯下目光,看到那清澈的溪流中,自己如今雌雄莫辨的面孔,终于抿唇笑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
入冬寒意渐渐加深,雪融化后带来的白霜还附在霜叶上。
马车轱辘前行,在泥泞的小道上压出了好几个齿轮,因为货物而留下深刻的泥痕,“前面就是长安了。”
押货的商人牵着马绳,看向身后精疲力尽的同伴,他们已经赶路了一天,干渴得很,他的唇皮也破了,“我们先休息一下,等会儿再出发。”
每年入冬,即便边塞如今正处于战火的动荡,但是皇城却依旧如此繁华,络绎不绝的商队经过这儿。
同伴们早就累的不行。
在休整了一会儿恢复了精力后,有人的水壶空了,“刚才过来的时候,我就见到有条溪流,我去那儿打水,有人一起么?”
指明了方向后,提出打水壶的人就集结了几个同伴一起。
这毕竟不是官道。
荒郊野岭,只怕孤身遇到什么危险,呼救都来不及。
他们本就是行走天涯的脚商,脚程比起普通人要更快一些,何况那溪流不远,只走了一会儿就听到了潺潺流水的声音。
“终于要到了——”一人说着,他是第一个响应结伴去打水的人,他水壶里的水在几天前就喝完了,这一路风吹夜冻,借着别人的水捱过来,已经迫不及待。
往前稍微小跑几步,绕过遮挡了视线的小树林,忽然停下来,有些惊奇地“欸”了一声,像是见到什么让他吃惊的事物一样。
“怎么了?”
“这儿有个人!”那人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像是晕倒了。”
等到隔得近了,这行人就看见了在溪流边确实横躺着一个人,衣裳像是与野兽搏斗过一般被扯破,留下了爪痕,还有些露出来的伤口,只是那一头凌乱的青丝遮住了那个人的面庞,叫人一时间分不出是男是女。
“要救么?”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那个主动提出打水壶的人,除了领头,他就是这伙脚商队伍里的二当家,大家自然都愿意听他的。
二当家迟疑了一下,“带上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