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铁头知晓老兄弟的处境后，沉默了好半响，待他回过神来，这才问起楚瑜此次重返冀州的缘由。

“这么说来，这石头寨竟是干的帮着各大商队‘保媒拉纤’的活儿。”钟铁头很是疑惑，在他看来土匪就没有不拦路打劫的。

“目前知道的情况确实如此，不然外祖父也不会同意我跟着出来做事了。”楚瑜如实回答道。

“你们那商队要找的木姓人家，应该就是咱们冀州城东青竹坊的木家。你刚才看中的那把短刀，原铁石本是木家大公子机缘巧合之下寻到的，是其定给胞弟的十岁生辰礼，冀州陷落后木氏一族阖族覆灭，我这刀铸成后也就一直没交出去。”钟铁头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

虽是早就知道结果不会太理想，楚瑜仍是经不住问到：“城东名门木氏一族的大名晚辈早有耳闻，都说他们“一门七进士”，考取举人、秀才功名者无数，怎会阖族覆灭？”

在冀州生活多年，楚瑜的祖父郑锡鸿郑老太爷便很是认同木氏一族的家学家风，平日里没少用其勉励儿孙。

“北狄去年攻进城后放任军中将士烧杀抢虐、淫人妻女，虽是占领了冀州领土，却是丧失了冀州民心，后来那些北狄当官的就想着和城中大族联姻，一是可以获取支持，二是能够收复民心。这冀州城中的大家小姐们，或匆忙逃走、或草草嫁人，一时间冀州的媒婆差点忙不过来。所谓树大招风，这木氏在冀州是排得上号的名门望族，那木老太爷木万松更是个刚直之人，自是不愿和外族人结亲。”钟铁头说完，见楚瑜正在消化信息，便从厨房端出茶壶倒上两碗温水。

“那木老太爷不愿意，所以北狄人就灭了木氏满门？”楚瑜想不通，既是要收复民心，怎能因着这等由头行那灭族惨事。

钟铁头摇摇头，喝完水才接着说起来：“那北狄当官的也是有头脑的，知道这冀州有木老太爷这等刚正不阿之人，自然也有那等贪生怕死之辈。只要是冀州数得着的大户人家，不论是官宦人家、还是诗书清流、或是豪商巨贾，他们一一上门拜访，或利诱、或恐吓，百样人百种手段，其中十之八九都出于各种原因进行了妥协，只有木老太爷一步不退，始终坚守忠义。最终，在各方达成默契后，木氏一族迎来了灭顶之灾，去年大年三十那晚，整个青竹坊灯火通明却悄无声息，木氏全族一夜之间被抹去所有痕迹。”

听到这里，楚瑜惊得久久不能回神，喝上一口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青竹坊木姓人家几百口人，全都没了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几百口人踪迹全无？就没有人过问吗？”

钟铁头满脸嘲讽的笑笑：“有谁过问？谁敢过问？大家都只顾着保全自家，生怕这把火一个不小心就烧到自己身上。”

接着钟铁头又意味深长的接着说道：“大家都妥协了，都在汲汲营营、苟且偷生，管他是大顺还是北狄，只要能继续过那上等人的好日子，能使奴唤婢的做着老爷太太，与外族联姻又算什么，只要好处给够卖国求荣都不在话下。你以为当夜动手的只有北狄人吗？别说几百个活生生的人了，就算几百只鸡杀起来也不会声息全无。”

楚瑜浑身发冷，是呀，几百口人，被一夜之间抹除痕迹，就算北狄人兵强马壮也做不到这般。除非是有内应，这个人要么是木氏一族的亲友、要么是被木老太爷信重之人，也或许，这根本不是某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有着共同立场的人。

见楚瑜双眼发愣，钟铁头叹气安慰道：“孩子，我和你外祖父是过命的交情，钟阿公当你是自家孙儿，你要记住，在这世道生存，切忌锋芒过露，为人处事有个五六分就好，不要求满求全，不然累着自个儿不说，还会招人嫉恨忌惮。”

楚瑜知道老人家是一片好心，忙点头应是，不过为了回去能向五当家交差，楚瑜还是准备去木府探探究竟。

“钟阿公，我现在是‘拿人钱财，领命办事’，我准备今晚趁着夜色去青竹坊木府看看情况，不知道可行不可行？”楚瑜征求着老人家的意见。

钟铁头年轻时候也是快意恩仇的汉子，怎会不理解楚瑜的心思，沉思片刻便开口道：“此事可行，但是阿公老了，腿脚功夫终究不比年轻时候轻便利落，就让我那不成器的孙儿石头和你一起去，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楚瑜闻言却是连忙推辞：“钟阿公，你能将木氏一族之事如实相告，已是帮了晚辈大忙，但夜探木府终究冒险，不能让钟家兄弟和我一起赴险。”

买完菜就一直守在门口的钟石头一把推开门，快步走进屋内对着楚瑜说：“郑家兄弟，青竹坊木家老太爷对我有救命之恩，就算冒险我也甘愿一试，要不是祖父拦着，我早就进去查探情况了！”

楚瑜并未贸然开口，倒是钟铁头主动说起两家渊源：“十年前，我与你外祖父等一众军中兄弟被迫解甲归田，石头他爹娘行商途中双双落水而亡，他祖母一口气没缓过来也跟着去了，家中接连出丧，我个大男人带着小小孩童，哪里比得上女人家精细，石头发起高烧我也没发现，待邻里大娘提醒才想着去看大夫，最后却因囊中羞涩买不起那能救命的草药，求助无门之际被木家老太爷看到，拿出银钱才救了石头一名。木家老太爷是个好人，都说好人有好报，可这好人怎么就不长命啊？”感慨一番，楚瑜觉得这精神矍铄的老人家似乎老了几岁。

见祖父说明其中缘由，钟石头便接过话头说：“涉及救命恩人，是以郑家兄弟，就算冒险我也必须去！”

既是救命之恩楚瑜便不再阻拦，只得开口说到：“石头兄弟叫我楚瑜便是，我们年岁一般大，以后都是自家弟兄。那咱们用完晚饭，今夜子时准时动身。”

“好！楚瑜你放心，我跟着祖父习武多年，定不会拖你后腿。”见楚瑜不再客气推辞，钟石头很是高兴。

钟铁头提醒二人：“现在那木家大宅被北狄当官的占了，守卫森严，你们二人定要小心行事！”

用罢晚饭，楚瑜被安置在左厢房客房暂行休息，子时一到，二人身着黑衣消失于夜色之中。

楚瑜一身轻功，是被师父褚望程带着在冀州西北原始山林中习得的，十一岁时有所小成，十三岁时得已大成，可在深山密林追踪虎豹异兽，也可在悬崖峭壁间与苍鹰搏斗，翻山越岭、飞檐走壁，隐匿于黑暗中都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