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夜里,贝棠心的母亲也找上门来了。一身浓烈的香水味很快充斥整个房子,头发像是刚烫过的,染了夺目的茶红色,药水味同样浓烈。
贝棠心为哥哥的事已伤透脑筋,茶饭不思,此刻见到母亲,倍感窒息。
这一对母女平日就靠着银行过账系统来联系着,非常讽刺。
贝棠心母亲一坐下即问:“贝贝最近怎么样了?”
贝棠心懒得正眼看她:“你自己不会去看她吗?”
“那个鬼地方,去一次我就要发一次恶梦,走大路嫌远,抄小路嫌脏,白天有流氓,晚上有野猫。你什么时候带她上我那儿?”
贝棠心反唇相讥:“你那个地方也不是我们这等穷苦人家能去的。”
两母女一人坐一端,远远分开,连说话也要提高嗓门。
贝母抓起遥控器开了电视,也不是真的要看,啰哩叭嗦开始说个不休,贝棠心一句也听不进脑。她还大口大口吃贝棠心留在茶几上的零食呢,作风比贝棠心还年轻化,十足个妙龄女郎,只差着没把两条腿高挂起来,贝棠心真的服了她。
贝棠心抱着腿缩在角落的坐袋上,脑子里想的都是哥哥的事。好几次,她想开口告诉她的母亲,可是,她的言行,她的举止,一次一次让贝棠心心寒,最后她决定打消念头。
面对母亲,贝棠心完全没有说话的兴致,反正她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建设,搞得不好还雪上加霜,徒添她的压力和烦恼。
她母亲倒有自己的一箩筐话题,仿佛已经憋了很久,这一晚正好可以一股脑抖出来。
“你叔叔的生意最近差了很多。做燕窝加工你说有那么容易吗?这个世界上哪来那么多血燕,要真有那么多,燕子全都真的吐血死光了,那天被卫生局抽样调查,说颜料注入过量。”
贝棠心对母亲男人的事从不感兴趣,这句话她倒是听得很清楚,忍不住暗自叫好:“最好把jian1商一个个都给抓了坐牢去!”
“你说话就不能厚道点?你什么都好,就是说话总要让我吐血。”
贝棠心鄙视她母亲的男人,她觉得他们是物以类聚,是天生绝配的一对,而潜在着的原因是他觉得这个男人各方面都不如她的父亲。
贝母突然叹息:“最近的保护费又提高了,那些人惹不得,少给一分都不行。”
看样子风光的日子真的已不复在,贝棠心这才发现她母亲的手腕和手指空无一物,她挖苦的问:“怎么不戴他送你的罗莱士手表和N卡拉钻戒了?”
贝母听不出她言语中的意思:“都拿去保险箱锁起来了。”半晌她问:“银行信用卡的限额,能不能加大点?”
“不能。”贝棠心斩钉截铁的回答。
她埋怨:“你就给我那区区三千元,我都不敢告诉人家呢。”
“奇怪了,他怎么就不给你弄一张黑金附属卡要你现在那么委屈?你要我的就要了,不要我明天取消了它。”
“以后我拜托你尽快缴费,不要害我刷爆了出丑。”
贝棠心突然觉得自己的命运真坎坷!她都欠了这些人什么来着?一个个都跟她讨债来了。
她起身来到窗前,拉开窗帘,一阵闷热的晚风拂面。
俯头望下,只见路灯和轿车一行一行如玩具般的整齐排列着。任何物体只要远离了就变得渺小,那一刻的贝棠心只觉得意兴阑珊,做人了无生气,真有一股跳楼死了算的冲动。
她干脆躲到房里,塞住耳机听音乐,眼不见耳不听为净。
躺在床抱着枕头的时候,她开始思念江昔艾。也许世界上有了可爱的人,才让可恶的人越发可恶。难道是前世债,今世还?可恶的偏偏都是自己至亲的亲属。
想说话却没听众,贝母自讨没趣,自己摔门走了,留下“嘭”的一声巨响,贝棠心也不惊异,她早已经习惯。
望着满客厅的零食渣和纸屑,她还是久久回不过神来,电视没关,声量足以让邻居过来投诉,每次只要一接触母亲,她就按耐不住要觉得心灰意冷,一分钟都难以忍受。
长久以来,贝棠心只想放弃这种关系,不顾不理也不要,可是,她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
贝棠心回到卧房,匆匆换过一套衣服,在路口上了计程车赶去江昔艾家。她想见她。
这个短短三十分钟的路程在这一晚显得特别漫长,仿佛需要长途跋涉。如果每天都要如此折腾,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在车上,贝棠心的思绪非常混乱,她想起了自己的生活担子,她想起了哥哥的债,她想起了母亲的逼迫,她想起了贝贝的未来。
贝棠心闭上眼睛,不敢往下想,两个肩膀下意识的低垂下来。
何以她没有三头六臂?每个人的天空都需要由她一手撑起,多么的不容易;何以她不是李嘉诚的女儿?何以她不能独自快活的过着自己想要的日子?有形和无形的负担、牵绊和枷锁却层层束缚着她。
做人真累!
昏黄的路灯下,贝棠心发现江昔艾才回家,正在掏钥匙开启大门。
江昔艾听到脚步声,下意识转过身。
发现了贝棠心的出现,她不禁喜出望外:“我正要给你打电话,你就来了!”
门一关上,她们拥抱在一起。
“为什么那么夜才回家?”贝棠心问。
江昔艾说:“今天赶两篇稿,刚才又在附近做了个采访,所以迟了。”
贝棠心闻到江昔艾的外套和头发上都是长时间在冷气房里浸泡后的烟味,可想而知她一天要出席多少场合,要见多少人,要写多少字,多么不容易。
“你真辛苦。”贝棠心心痛的说。
江昔艾却微笑:“这有多辛苦了?肚子饿吗?我去弄宵夜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