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昔艾完全不晓得天是什么时候亮的。干净的天花板,干净的床单被褥,窗户似乎都关着,房里没有风,闷热,她出了一身的汗。没多久贝棠心就接贝贝放学回到家,原来已经下午快两点。
贝棠心家厨房后面有个很小的露台,上面晾满了衣服,江昔艾坐在衣服下的一张小凳上,望着吊在不远处窗下长得正茂随风轻晃的爱之蔓。
午后的风很温热,她身上还穿着贝棠心的毛衣。里里外外,没有一件不是贝棠心的衣服,她从来没想过可以如此贴近她和她的生活。
高烧渐渐退下,另一种高烧却在体内蔓延,甜蜜,痛苦,飘渺却又缠绵。阳光很好,天空很高,一切都没变,但她却彻头彻尾改变了。
江昔艾叹了一口气,为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贝棠心!她开始眷恋她的人,她的家,她的物,一种感觉,魂牵梦萦,缠绕不清。
还好今天她公休,短暂而悠闲的时光把她的灵魂留在昨晚的温存中。
明知道有些事情要发生太难,却又奢望能够发生。
万物皆无常,有生必有灭;不执著于生灭,心便能寂静不起念。江昔艾根本还没能到达那种境界。
贝贝正在饭桌上写功课,不时大声朗读课本,遇到不懂的,就跑到露台找江昔艾。一年级的孩子,功课比她们以前多出一倍,现在连当个小学生都不容易。
江昔艾回到屋里,在贝贝对面坐。
贝贝就像个洋娃娃,扎着一条小马尾,上面系个凯蒂猫的发夹,浅淡的眉,细长的眼,黑黑的眼珠子完全看不见白眼球似的,小小的鼻子,嘟翘的嘴,酆斓牧臣眨?啾窗愕某荨M蝗恢?洌??路鹂吹搅吮刺男男∈焙虻哪Q??br />
江昔艾温柔的看着她。
贝贝是天生的左撇子,她握住铅笔,又专心又起劲的在大格簿子上有板有眼的写:我爱爸爸和妈妈。
江昔艾突然心恻。
她知道贝贝跟自己一样,根本得不到父母的爱,现在却被教育灌输这种意识。江昔艾到她身边坐,看着她,没由来的问:“贝贝最爱谁?”
“最爱姑姑。”贝贝不假思索的回答,继而抬起小脸看着江昔艾,问:“小艾阿姨你最爱谁呢?”
江昔艾喃喃的说:“最爱你姑姑。”
贝贝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突然笑得咔咔响。
江昔艾呆了一下,回过神摇摇她的小手,说:“不准笑!不准笑!还有不准告诉你姑姑。”
不得了,贝贝这一笑竟然止都止不住,她说:“你爱我的姑姑,你是不是要跟她结婚?”
江昔艾哑然失笑,只能由得她去笑。童言无忌,贝贝要真的说了出去,想必贝棠心也只会一笑置之。
江昔艾决定到厨房去给贝棠心收拾一下。洗洗擦擦的时候,她想深一层,觉得不该灌输儿童这种违道的思想。心里开始不安,于是设法要补救,一时半刻又无计可施,只好先进一步确认,她在厨房大声问:“贝贝,你最爱谁?”
“最爱姑姑。”贝贝的答案不变。
“我最爱谁?”
贝贝听到这个问题,又笑得咔咔响。
完了。
江昔艾忽然心生一计,她放下碗盘,走到客厅,把贝贝拉到自己怀里,认真的问:“哎哎哎,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贝贝张大眼睛,认真的答:“我叫贝贝。”
“不对,你姓贝,名贝贝,所以你不是该叫贝贝贝吗?”
贝贝一下又笑得天翻地覆,因为她根本就只得个单名,这当然也是个笑话。
江昔艾只得插科打诨,“你看,老师和同学每天都叫你贝贝贝!贝贝贝!全班的小朋友叫你贝贝贝!数一数你究竟有多少个贝字?现在开始数!”
贝贝继续笑不停。
这下好了,终于转移了注意力。
可是没多一会,贝贝还是为了之前的事笑不可仰,她还是在说:“你要跟我姑姑结婚。”
江昔艾太无奈,连小孩子都认为,爱情的最终目的是结婚,而结婚是一男一女履行的事,于是,江昔艾的爱变成了她心里最滑稽的事。
玄关那里突然有门锁的骚动声,贝棠心开门进来了,她脱下自己一贯穿的女装外套,挂到一个衣架上,然后走了过来。